第138章 饭吃饱了,规矩才立得住
第138章 饭吃饱了,规矩才立得住 (第1/2页)清晨的露水还挂在青石板上时,肖锋就被窗外的动静惊醒了。
他翻了个身,听见院外传来竹拐杖叩地的“笃笃”声——那节奏慢得像老钟摆,是阿公的。
声音沉稳而滞重,每一下都像是从地底浮起,敲在石板上的回音带着微颤,仿佛能震起一层薄霜。
他套上衬衫冲出门,凉意顺着脚底爬上来,青石板湿漉漉的,鞋底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像踩在清晨的脉搏上。
正见老人站在议事厅门口,背影像截老树根,佝偻却扎得极深。
晨风拂过,槐树叶子沙沙作响,几缕银白的胡子在风中轻扬,老花镜滑到鼻尖,镜片反着微光,映出墙上那张“阳光指数流程图”的轮廓。
竹拐杖尖儿戳在地上,在青石板上磨出个浅坑,石面沁出的湿气在杖尖凝成一滴水珠,缓缓滑落。
肖锋没敢出声。
他知道阿公看的不是红黄绿三色箭头,是六十年前分粮时的吵闹,是二十年前修水渠被贪了钱的骂声,是上个月他蹲在祠堂前抽旱烟时说的那句“现在的娃娃,总想着立规矩,可规矩要是没根,风一吹就倒”。
他甚至能闻到空气中残留的旱烟味,苦涩中夹着陈年木头的霉香,那是阿公袖口和烟袋锅里常年积下的气息。
老槐树上,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远了,羽翼拍打空气的“扑扑”声划破寂静,留下空荡的枝头在风中轻晃。
肖锋数到第一百八十下竹拐杖轻叩声时,阿公突然开口,嗓音像砂纸擦过陶瓮,粗粝又低沉:“我活九十岁,就懂一句话——饭吃饱了,规矩才立得住。”
话音落下的瞬间,晨雾“唰”地散了,仿佛被这声音劈开,阳光斜斜地洒下来,照在青石板上,水珠蒸腾起一层薄烟。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王二婶,她手里的竹篮“哐当”掉在地上,鸡蛋骨碌碌滚了满地,蛋壳碎裂的脆响混着蛋液黏在石板上的“滋啦”声,刺耳又真实。
老李蹲下去捡鸡蛋的手顿在半空,喉结动了动,转身用袖子抹眼睛,布料摩擦脸颊的窸窣声里,藏着一声压抑的抽噎。
阿强举着漫画笔的手在发抖,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个洞,纸面撕裂的“嗤”声像一声叹息。
肖锋的后颈被晨风吹得发凉,这才发现自己攥着门框的手心里全是汗——汗液黏在木纹上,留下湿漉漉的掌印。
他等这句话等了三个月,等得连梦里都在改流程图,现在突然落了地,倒像踩空了台阶似的,心口一空,又猛地被填满。
“阿公说得对!”张姐抹着眼泪喊,声音带着鼻音,“去年吃不上饭那会儿,谁管什么账不账的?现在大棚菜卖上价了,咱们才有底气坐这儿说规矩!”
掌声像炸豆子似的响起来,噼里啪啦,盖过了远处鸡鸣和狗吠。
阿公的竹拐杖在地上点了点,人群自动让出条道。
老人往台阶上挪了半步,指节叩了叩流程图里“分红公示”那栏,指甲敲击塑料膜的“嗒嗒”声清脆而坚定:“这格子,要涂成金的。”他转头看向肖锋,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金是麦芒的颜色,是吃饱饭的颜色。”
肖锋喉咙发紧,想起昨夜在笔记本上写的“传统权威是根,现代制度是叶”,原来根和叶连在一起时,是这样的温度——像冬日里炕头的暖意,从脚底缓缓升腾,熨帖到心口。
上午九点的表决会,议事厅的长条凳挤得满满当当。
肖锋站在门口,看老李举着搪瓷缸子挨个发茶水,缸子沿儿磕出的缺口都泛着光——那是他上周悄悄让小郑从镇里捎来的新缸子,老李宝贝得连洗都不让人碰。
茶水冒着热气,氤氲出淡淡的茉莉香,杯壁烫得老李换着手拿,指尖被烫得微微发红。
“现在表决新村规,同意的举手。”村会计刚说完,三十多只手“唰”地举成一片森林,袖口摩擦、指节伸展的窸窣声汇成一片。
王大爷举着手喊:“我孙子说这规矩比他学校的班规还明白!”后排的小媳妇们笑作一团,怀里的娃娃也跟着挥胖手,像一片摇晃的嫩苗,奶香和笑声混在一处。
肖锋没上台。
他冲墙根的阿强使了个眼色。
阿强抱着卷起来的漫画跑过去,展开时“哗啦”一声——纸面在风中抖动,最后一张漫画上,画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揪着自己的耳朵,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空手套白狼=骗人骗己”。
“这是我爸画的!”角落里传来脆生生的童音。
扎羊角辫的小妞妞挤到前面,小手冰凉地拍在漫画上,指着男人的圆鼻子,“我爸说他以前想偷挖集体的笋,现在不敢了!”
议事厅里哄堂大笑,笑声撞在墙上又反弹回来,震得窗棂轻颤。
肖锋看见老李抹眼泪的手停在半空,张姐捏着小妞妞的脸蛋直揉,阿公靠在椅背上,嘴角的皱纹堆成朵花,拐杖轻轻点地,像在打节拍。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便签,纸角已被体温焐热,上面记着阿强昨天咬着笔头说的“要让村民觉得,这规矩是自家炕头的暖炉,不是墙上的冷画”——现在看来,暖炉的火,烧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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