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冥冥
第十章 冥冥 (第2/2页)天色将明未明之际,东方初现一线苍白,姬炎已如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掠向村后祭坛。一路风响在耳,却盖不住他心中的波涛。朱刚鬣的话语反复回荡,一字一句,都似铁钉敲入心神。
直至抵达祭坛,眼前景象令他呼吸一滞——果然如朱刚鬣所言,这表面祥和的村落背后,竟藏着如此血腥可怖的勾当:活人献祭。一名少女浑身赤裸,长发散乱,被牢牢捆在刻满诡谲符文的石柱上。她拼命挣扎,却如落网之雀,无助至极。那群戴着青铜面具的村民围立四周,神情漠然,仿佛眼前不是人命,而是寻常祭品。
而那少女,正是朱刚鬣口中他的女儿。她眼中写满惊惧与绝望,仿佛已看见地狱之门洞开。更骇人的是,祭坛之上,朱刚鬣早已身首分离。他的头颅与躯干被分别摆放,鲜血汩汩流淌,浸透了黄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
姬炎凝视着眼前的一切,心中仿佛掀起滔天巨浪,激荡难平。他原本只将朱刚鬣的话当作危言耸听,甚至是一厢情愿的臆测,可眼前这血腥而残酷的一幕,却如一记沉重的铁锤,狠狠砸碎了他最后的怀疑。现实的狰狞撕开了一切伪装,令他呼吸发窒,心如刀绞。
一股灼热的怒意自心底窜起,瞬间燃遍全身。他目光骤凛,指节攥得发白,暗自发誓:“我既已承诺朱刚鬣,就绝无退缩之理。今日,哪怕血溅五步,我也定要救下这朱刚鬣之女,终结这罪恶的祭祀!”
心念电转间,姬炎眼中寒光乍现,周身灵力暗涌,整个人如一张拉满的强弓,即将脱弦而出,直扑祭坛——可就在这一刹那,人群之中,一道身影如鬼魅般悄然步出。
朱重八!
他头戴一具造型诡谲的青铜面具,那面具上古拙的纹路扭曲盘绕,似咒语凝结,透出森然寒气,只从缝隙中漏出两道冰冷彻骨的目光。他手中所持青铜法杖幽光隐现,在昏昧的光线下如有冤魂缠绕、哀嚎低语,令人不寒而栗。
朱重八并未走向祭坛,而是脚步一顿,微微侧首,阴鸷的视线扫向几名身上刺满狰狞图腾、气息邪异的村民。他声音嘶哑低沉,仿佛自深渊最深处幽幽传来:“你们去,把人带来。”
姬炎闻言,心中猛地一震,恍若一块巨石骤然砸入静湖,掀起滔天巨浪。他原本蓄势待发的真气顷刻溃散,动作戛然而止。眉头紧锁,目光如电,警惕与疑惑在眼底交织。“朱刚鬣此前分明信誓旦旦,说不必顾及他的性命,只需救下他女儿,……哼,果然还是没有把话全说!”他心念电转,暗觉此事远非表面那般简单,背后定有不可告人的隐秘。
他的视线如刀锋般扫过朱重八与那几个举止诡异的村民,试图从他们的神色举止间捕捉蛛丝马迹,却只觉一股寒意自脊背悄然爬升。
未过多久,那几名周身缭绕着阴冷气息之人,如幽影般自暗处押来一人——竟是个遍体鳞伤、气息奄奄的僧人。那人步履蹒跚,鲜血几乎浸透残破的僧衣,每一步都似踩在刀尖之上,仿佛下一刻就要跌入无边黑暗。
待姬炎看清那人面容的刹那,如遭雷击,几乎脱口惊呼:“藏土?!怎会是他!”他瞳孔骤缩,震惊如潮水般席卷全身。眼前这命悬一线之人,竟是昔日那个盛气凌人、眉目清朗、气度从容的藏土!
不待他细思,那几个阴冷之人已粗暴地扯去藏土残破的衣衫,露出底下纵横交错、血肉翻卷的伤痕。鲜血仍不断从伤口中渗出,触目惊心。他们毫不手软,以粗糙的绳索将他与那名少女牢牢缚于同一根石柱之上。藏土无力挣扎,唯有微微颤抖的嘴唇透出仅存的一丝生机,与少女苍白的脸庞并立,在惨淡光线下犹如一幅凄绝的祭品图景。
随后,朱重八开始绕着祭坛缓步而行。他的脚步沉稳而奇异,每一步都似暗合某种古老的韵律,在寂静中荡开无形的涟漪。他口中吟诵起艰深晦涩的咒文,那声音低沉而穿透,宛如自深渊中升起的魔音,一字一句敲打在每个人的耳膜与心头,仿佛有看不见的触须随咒语蔓延,缠绕神魂。
随着咒语声愈来愈急,祭坛周围矗立的诡谲石像竟仿佛被悄然注入了生命,微微震颤起来。石缝间流淌出妖异的光芒,发出阵阵似哭似笑、尖锐刺耳的鸣响,听得人脊背发凉,如坠噩梦。
在场众人身不由己,纷纷跪伏于地,身体如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开始随着咒语节奏左右摇曳。他们目光涣散,神情恍惚,仿佛已被某种遥远而庞大的存在暂时占据肉身。而朱重八对周遭一切恍若未觉,仍沉浸于癫狂的吟诵之中,身影在摇曳的火光下愈显扭曲、诡异。
蓦地,他神色一肃,双手郑重握住那根刻满古老符文的青铜法杖,缓缓举过头顶。就在这一瞬,法杖顶端迸发出灼目光华,一个庞大而精密的法印自祭坛中央浮现——它缓缓旋转,流转变换,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仿佛沉睡了千年的神明终于睁开了眼。
下一刻,虚空仿佛被巨力撕开一道裂口,裂缝之中流光溢彩、氤氲变幻,似有万千霞光奔涌流淌,宛如开启了一扇通往未知世界的门扉。紧接着,一位身姿绝世的女子自光辉深处翩然踏出。她一袭华贵白裙,裙摆间金线绣成的纹样如星河洒落、流光熠熠。其面容清冷如玉,眼神深邃似可洞穿人心,周身萦绕着一种不容亵渎、超凡脱俗的气息,让人不敢直视,只能心生敬畏。
朱重八见状,心头猛地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呼吸。他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整个人深深伏下,额头紧紧抵着冰冷的地面,声音因敬畏而微微发颤:“第三封印之地守卫长朱重八,参见姜诗雅大人!”他略微停顿,深吸一口气,继续禀报,“正是这贼秃,伙同两名道姑,与叛徒朱刚鬣里应外合,意图破坏封印!重八拼死守护,不敢有负大人重托,如今封印完好无损。罪人朱刚鬣已伏诛,其女与这贼秃该如何处置,恭请大人示下。只可惜……那两名道姑一者自爆而亡,一者重伤遁走,是属下失职,甘受重罚!”
言至此处,他心中七上八下,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却仍恭敬地双手高举,呈上一块残破的图纸与一枚森白骨片:“此乃从贼秃身上搜出的残图,以及道姑自爆后所留骨片,请大人过目。”
姜诗雅神色淡漠,凌空踏步,衣袂飘举宛若天人。她信手收下两件物品,目光低垂,扫过石柱上被紧紧束缚、奄奄一息的藏土与少女,眼中却没有泛起丝毫涟漪,只轻启朱唇,吐出两个字:“都死。”
其声清冷如冰,决绝如铁,仿佛来自九幽深处,令人闻之胆寒。
话音刚落,祭坛上陡然烈焰冲天!炽热的火舌如愤怒的狂龙,瞬间将两道身影吞没。不过转眼之间,藏土与少女便在烈焰中化作飞灰,形神俱灭。
紧接着,祭坛四周的石像蓦地颤动起来,表面石壳寸寸剥落,化作一头头黑毛暴长、面目狰狞的巨怪。它们发出低沉的咆哮,将朱重八团团围住,随即拳如陨星般疯狂砸落。每一击都携着摧山撼岳之力,朱重八甚至连惨叫都未能发出几声,便在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骨肉成泥,鲜血四溅。不过片刻,他肉身尽毁,神魂也在极致痛苦中彻底湮灭。
直至此时,那些黑色长毛巨怪才渐渐退回原位,再度凝固为冰冷的石像,寂静地矗立于祭坛周围,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姜诗雅依旧神色清冷,仿佛方才的一切纷扰都未曾在她心中掀起半分涟漪。她声音如冰玉相击,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响彻四方:“尔等身为封印守卫,当以此为戒,谨守职责。守卫长一职,即日起由朱黑子接任。”
言毕,她目光倏然转向人群后那片幽深的松林,眸中似有锐光闪过,唇角微不可察地轻轻一扬,逸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够了么?还不现身。”
此时,金色的光芒为她纯白的裙袂镀上一层圣洁的光晕。她静立虚空,宛若九天仙子临凡,清冷绝尘,美得令人屏息。藏身林间的姬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知自己早已无所遁形,逃亦无益,反倒渐渐冷静下来。他深吸一口长气,定了定神,终于自苍翠的松影间稳步走出。
姜诗雅并未多言,只袖袍轻拂,身姿如流云般飘逸上升。下一刻,她眼前的虚空骤然撕裂,一道幽深巨缝凭空出现,其中能量奔涌,传出无可抗拒的浩瀚吸力。姬炎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卷入其中。
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风声厉啸,二人已破空而行,速度快逾闪电。四周山河大地如浮光掠影,化作模糊不清的斑斓色带,向后飞速流淌。
待姬炎再度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被姜诗雅携着凌云飞渡。而不远处,一座巍峨神山赫然悬浮于天地之间,峰峦叠嶂,云雾缭绕,流转着浩瀚而古老的气息。他心头剧震,一个传说中的名字如惊雷般划过脑海——“难道……这就是蓝梦山!”
这一刻,他心中的震撼早已远超双眼所见,唯有茫然与敬畏交织,于无声处翻涌不休。
云雾缭绕的蓝梦山,宛如一位披着薄纱的少女,朦胧而神秘,静静地伫立于一片碧蓝浩瀚的汪洋中央。那海,似海非海,水面平静得如同天工打磨的琉璃镜面,又似苍穹之下盛放的一碟湛蓝珍馐,而蓝梦山,恰如这玉盘中最为莹润夺目的仙家贡品,引人神往。
海面不时有鲲鹏跃起,其身形巍峨如山,展翅间若垂天之云,环绕仙山翩然巡游。它们发出的清越长鸣,如天外纶音,回荡在碧波云霭之间,仿佛为这缥缈圣境谱写着一曲空灵而恢弘的颂歌。
姬炎怔怔地望着眼前一切,心神俱震,恍若踏入一幅瑰丽奇幻的画卷。他几乎分不清眼前是幻是真,只觉自身渺小如尘,又仿佛与这天地灵境共生共鸣,一时竟忘了呼吸。
姜诗雅衣袂飘举,引领姬炎翩然降落在山中一座白玉宫殿之前。眼前宫殿通体由无瑕白玉砌成,晶莹剔透,流转着温润皎洁的光华,宛若月宫坠入凡间,不染尘埃。
与此同时,空中几只悠然翱翔的白鹤似有所感,纷纷敛翅而降——落地瞬间,竟化作一个个素衣女子。她们云鬓轻挽,身姿窈窕,如玉树琼枝分立两侧,齐齐垂首恭迎,仪态静雅出尘,无声却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