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七十三章 “圆满”
第一千二百七十三章 “圆满” (第1/2页)孔鹤臣眼珠转动,似夸赞道:“萧丞相深谋远虑,天子圣心独运,苏大人能担此重任,足见信任之深。”
他顿了顿,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窗棂,又落回苏凌脸上,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忧虑。
“只是......这京都之地,天子脚下,看似花团锦簇,实则,暗流涌动啊。这些年......积弊丛生,陈年旧事堆积如山,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苏凌最细微的神情变化。
“就说......有些......积年的卷宗吧......”孔鹤臣的语速放得很慢,字斟句酌,每一个字都像在冰面上小心行走。“尘封已久,蛛网密布......里面......牵扯了多少陈芝麻烂谷子?多少......早已盖棺定论、却又经不起细究的旧账?”
他微微叹了口气,仿佛忧国忧民。
“这些就像是埋在繁华地下的朽木,看似无害,可若有人非要拿着锄头去刨根问底......”
他意味深长地停顿,目光灼灼地盯住苏凌。
“......一个不慎,刨出来的......恐怕不是朽木,而是能熏倒一片、甚至引发地陷的......腐毒瘴气啊!苏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孔鹤臣字字句句,只提“积弊”、“陈年旧事”、“积年卷宗”、“朽木”、“腐毒瘴气”,绝口不提“户部”,不提“赈灾粮款”,更不提“四年前”!
然而,那字里行间弥漫的阴冷气息,那刻意营造的“牵涉甚广”、“后果严重”的暗示,如同无形的绳索,精准地套向苏凌此行的真正目标!
他在试探,在用最隐晦也最危险的方式,敲打着苏凌的底线!
苏凌靠在床头,静静地听着。
他那张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深陷的眼窝里,眼神似乎因为病痛而显得更加涣散、疲惫,仿佛孔鹤臣这番暗藏玄机的话语,只是吹过耳边的微风。
直到孔鹤臣说完,带着那种“你懂我意思”的殷切目光看着他,等待回应时,苏凌才仿佛从昏沉中稍稍回神。
苏凌极其缓慢地、吃力地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丝茫然,又带着点深以为然的表情,轻轻点了点头,声音虚弱而飘忽。“孔大人老成谋国,所言甚是......”
他微微喘息,似乎在努力理解那些晦涩的比喻。
“不过苏某此来,只为探路迎归......那些陈年卷宗,蛛网尘埃......”
他微微摇头,脸上露出一丝避之不及的倦。
“又重又脏,还......熏人......苏某病骨支离,哪有力气去翻动......咳咳......让它们继续蒙尘,安稳些好......”
孔鹤臣脸上的笑容,终于如同风干的泥塑,一点点剥落、僵硬。眼底深处那最后一丝伪装的温和也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愠怒和一丝被彻底轻视的难堪。
他费尽心机,旁敲侧击,甚至不惜用上这等近乎威胁的隐喻,对方却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鳅,不仅轻松避开,还反过来用“病骨支离”、“无力翻动”这种看似示弱实则嘲讽的借口搪塞!这苏凌,哪里是什么至诚君子?分明是只修炼千年的狐狸精!
一股强烈的挫败感和被愚弄的愤怒,如同毒焰般灼烧着孔鹤臣的理智。
他放在膝上的手,在宽大袍袖的遮掩下,已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拂袖而起!
就在这时,一直靠在床头,仿佛被病痛和方才对话耗尽了所有力气的苏凌,却缓缓地抬起了眼帘。
那双原本因伤病而显得涣散疲惫的眼眸,此刻却如同拨开了迷雾的深潭,骤然变得异常清亮、锐利!
他嘴角那抹虚弱的笑意尚未完全褪去,目光却已如同实质般,穿透了孔鹤臣强装的平静。
苏凌的声音依旧嘶哑,气息依旧不稳,但每一个字,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力量,清晰地钉入死寂的空气中。
“孔大人......”他微微侧头,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恍然大悟般的表情,语气真诚得令人心头发毛。
“您此番携公子前来......负荆请罪有之,探视苏某病情有之,但最主要的是不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摸摸苏某的底?”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给孔鹤臣消化这突如其来的直白的时间,
然后,一字一句,如同惊雷炸响。
“看看我苏凌这次回来,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是不是想查一查,户部四年前那桩‘铁案如山’的旧案啊?”
“轰——!”
孔鹤臣只觉得脑海中仿佛有万道惊雷同时炸开!那双深潭般的老眼,骤然瞪得滚圆,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缩成了针尖大小!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让他控制不住地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嘶——!”
那声倒吸冷气的声音,在死寂的卧房里,显得如此突兀、尖锐、清晰!
孔鹤臣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惨白如金纸,嘴唇微微哆嗦着,那双深陷的、惯于洞察人心的老眼,此刻只剩下被彻底洞穿的惊骇与茫然,死死地盯着榻上那个苍白虚弱、嘴角却噙着一丝若有若无淡笑的苏凌。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浓重的药味混合着无形的杀机,沉甸甸地弥漫在每一寸空间。
林不浪和周幺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周幺背在身后的拳头瞬间攥紧,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眼神锐利如刀,牢牢锁定孔鹤臣。
林不浪看似平静地站在榻尾,袖中的手却已扣住了暗藏的短刃,神经绷紧到了极致!
——公子这一记直捣黄龙,如同在悬崖边上骤然亮出的杀招,彻底撕破了所有的伪装!
然而,苏凌脸上那丝洞悉一切的笑意却倏然隐去,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问只是众人的错觉。
他微微蹙眉,脸上浮现出些许无奈与不解,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坦率。
“孔大人......您看您......何必如此?”他轻轻摇头,语气带着点晚辈对长辈“行事不够敞亮”的轻微责备。
“您是清流泰斗,士林领袖,苏某不过后进末学......您若真想知晓苏某此行目的......直接来问便是......”
他目光澄澈地看着孔鹤臣那张惊魂未定的脸又道:“开门见山,坦诚相告......苏某......难道还敢对您有所隐瞒不成?何必如此拐弯抹角......旁敲侧击?这不是平白......耗费心神嘛......”
孔鹤臣只觉得一股浊气堵在胸口,憋闷得几乎要炸开!
开门见山?坦诚相告?他倒是想!可他敢吗?!
那“户部旧案”四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谁敢轻易沾手?!苏凌这看似责备、实则将他所有算计都扒得干干净净的话,如同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再加上,孔鹤臣可是清楚,苏凌到底是谁的人......
孔鹤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干笑声,脸上肌肉僵硬地扯动,试图挤出一个“惭愧”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苏......苏大人说的是......是孔某......是孔某小人之心了!惭愧,实在惭愧......”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难以言喻的屈辱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无力感。
苏凌似乎并未在意孔鹤臣的尴尬,脸上重新堆起那种“推心置腹”的真诚表情,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仿佛要将最紧要的机密和盘托出。
“孔大人,既然您问起......苏某......不敢相瞒......”他喘息了一下,眼神变得凝重
“实不相瞒......此番回京......萧丞相确曾暗中交待,要我明察暗访各部情状,尤其......是户部......”
他刻意在“户部”二字上加重了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语调,目光如同实质般掠过孔鹤臣骤然收缩的瞳孔,“....更将矛头......隐隐指向......四年前那桩......旧案......”
孔鹤臣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从苏凌口中听到“户部”、“四年前旧案”这些字眼,尤其还是在这种看似“坦诚”的氛围下,那种冲击力依旧让他遍体生寒!
他强自镇定,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等待着苏凌的下文。
苏凌脸上却适时地浮现出深深的忌惮与无奈,他长长叹了口气,语气充满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沉重。
“然则......苏某亦非不知天高地厚之人......”
他微微摇头,眼神中带着一种近乎后怕的清醒道:“当年之事......时过境迁,早已......盖棺定论!天子更是金口玉言,下旨昭告天下......尘埃落定!此乃......铁案如山!”他声音微微提高,带着对皇权的绝对敬畏。
“苏某若再去翻查......岂不是.质疑天子圣裁?此乃欺君罔上!是要掉脑袋......甚至......祸及满门的大罪!苏某......有几个脑袋......敢行此逆天之举?”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孔鹤臣脸上那变幻不定的神色,继续剖析,语气带着一种深谙世事的疲惫。
“再者,过去了这么多年......当年的人和事早已物是人非。该散的散了......该埋的埋了......线索证据更是如同风中飘絮,.尘封湮灭,残缺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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