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一章 以清君侧之名
第九百二十一章 以清君侧之名 (第2/2页)于是,他们连夜雇车、套马、捆箱、抬柜的喧闹声,从城西一直响到城东。可等家丁奔到城门,只见吊桥高悬,铁闸紧闭,守卒面色铁青,一句“奉旨封城”便把退路堵死。
惶急之下,有人瘫坐门槛,有人咬牙切齿,有人转身回府,把银票塞进灶膛,把珠宝埋进花窖,只求城破之日不被搜出。
“怎么办啊,吴军真的杀来了,就到城外了。”
“我们连逃荒都来不及,吴军会不会屠城?”
卖炊饼的老汉把案板敲得梆梆响:“慌甚么!吴军旗号是‘清君侧’,又不是清咱们百姓。陈留开城那日,他们给降兵发粮发银,老弱全放回家,可见仁义。”
茶肆里的说书先生也压低了嗓子附和:“大皇子就在军中,真要对黎民动手,他先不答应。”消息口口相传,像温热的茶汤,稍稍熨平了心头的褶皱。
然而“不屠城”并不等于“无战火”。临近黄昏,皇城钟鼓楼十二声急钟轰然落下,震得屋瓦嗡嗡作响。
禁军铁靴踏过御街,刀鞘撞盾,铿锵有力,开始戒备。
坊正里长挨家挨户敲打门环,高喊“宵禁提早,敢夜行者斩”,这是避免有叛乱者在夜里闹事。
城内的百姓虽然担心,但是听说吴军不滥杀无辜,骚扰百姓,倒是稍微心安,只是大战前夕的恐慌也是无法避免。
巍峨禁城,殿脊在残阳里如血,琉璃瓦映出层层暗红。
赵光义得讯之时,正于垂拱殿批阅急奏。内侍踉跄而入,膝行数步,伏地颤声:“陈留失守,十万大军降吴,大皇子……大皇子为吴军前驱。”短短一句,如同重锤击胸。
赵光义手中朱笔“啪”地折断,墨汁溅在龙案,像一滩乌黑的血。他整个人晃了晃,扶着案沿才未跌倒。
殿中铜炉香烟正浓,却压不住那股扑面而来的寒意。
“赵德昭!曹彬!”皇帝嗓音嘶哑,陡然拔高:“他们怎敢如此负朕!”吼声在殿梁间冲撞,回音如兽。几位宰相、枢密使、三司使表情严肃,大气不敢出。
赵普拱手低声:“陛下息怒。臣料大皇子或已被苏宸挟持,借其名号以乱我人心。陈留兵不血刃而降,实乃反间之毒计。如今军心已摇,最宜镇定。”他声音平稳,却掩不住鬓边冷汗。
赵光义胸口起伏,目光扫过众臣,像抓住最后的稻草:“诸卿以为当如何?”
殿中一时死寂。良久,枢密副使李崇矩说道:“陛下,吴军前锋距城仅二十里,大军明日便合围。若趁夜开东水门,以禁军两万护送,轻骑兼程,可直趋洛阳;再西走潼关,则长安亦旦夕可至。汴京虽富,终是死地。留得青山,方能再图。”
迁都!这两个字像雷滚过玉阶。
赵光义耳中嗡鸣,眼前浮出汴京十年经营——朱甍碧瓦、甲第连云;漕运四达,商贾如织;诸班直、皇城司、东西府、三衙禁旅,脉络交错,皆系他一人。一旦弃城,便等于把根生生斩断。
他喃喃着:“连夜……迁都?”嗓音发颤,似在自问。
赵普再拜:“陛下,洛阳宫室尚存,府库未竭;长安山河四塞,可为再举之基。昔唐玄宗仓皇幸蜀,方得延唐祚百年。事急从权,请以宗庙社稷为重。”
“可朕非玄宗!”赵光义猛地拍案,震得茶盏跳起:“朕在汴京十年,树恩未久,威柄未固。一旦西迁,沿途禁军皆朕新擢,旧勋未附;洛阳、长安士民,又岂肯遽然归心?设若中途哗变,复有马嵬之厄,朕将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说到此处,他声音哽住,眼底泛起血丝。
殿外忽传暮鼓,沉沉七声,如催命更如催别。灯火摇曳,映出皇帝孤影投在金柱上,瘦长而摇晃。
赵普再不敢多言,其余大臣亦噤若寒蝉。偌大的垂拱殿,只余风声穿牖,吹得御案上那张“陈留急报”哗哗作响,仿佛下一瞬便要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