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深夜坦白
第六章 深夜坦白 (第2/2页)“第二,”她闭上眼睛,“昨天评审会前,我私下见过他。我求他……不要因为我的过去,而否定你的项目。他说可以,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他要我在项目成功后,把20%的股份转给他指定的人。”Sophia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我答应了。我没告诉你,因为我想……等项目成功了,再跟你说。或者找别的办法解决。”
我看着她。
这个总是雷厉风行、无所不能的女人,此刻蹲在我面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我问。
她点头:“我不该瞒着你。更不该……替你做决定。”
“不。”我扶她起来,“你错在,低估了我。”
Sophia愣住了。
“Sophia,我们是合伙人。”我看着她的眼睛,“七年前你帮过我,七年后我信任你。不是因为你是完美的圣人,而是因为你是你。”
“可是我的过去……”
“每个人都有过去。”我打断她,“我也有。我嫁给一个不爱我的男人,做了三年替身,差点死在手术台上。如果要说污点,我的比你更不堪。”
我走到厨房,倒了两杯水,递给她一杯。
“DavidTan的条件,我们不能答应。”我说,“不是因为道德,而是因为原则——我们的公司,不能被任何人勒索。20%的股份,那是我们的命脉。”
“那怎么办?”Sophia急切地问,“他会报复的,他已经在评审会上……”
“他给了我们补助金。”我提醒她,“在接到那个电话之后。”
“你是说……陆司琛?”
我点头:“陆司琛用某种方式,让他改变了主意。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方式,但至少暂时,David不会明着为难我们。”
“暂时的安全不是安全。”Sophia摇头,“Wan,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如果你需要我退出……”
“我需要你留下。”我坚定地说,“没有你,这个项目做不起来。我的精力要放在孩子身上,公司需要你来掌舵。”
“可是——”
“Sophia。”我握住她的手,“你听好。我们的合作建立在两件事上:第一,你认可我的项目;第二,我信任你的能力。其他的,包括你的过去,包括David的威胁,都是我们要一起解决的问题,而不是你一个人的罪过。”
她看着我,眼泪终于掉下来。
“对不起。”她哽咽着,“我只是……太害怕失去这一切了。好不容易重新开始,好不容易有了新的事业,新的朋友……我害怕又回到七年前,一无所有的样子。”
“你不会。”我抱住她,“这次我们在一起。你、我,还有肚子里这两个小家伙——虽然其中一个可能有点麻烦。”
她破涕为笑,但随即又担忧起来:“孩子的事……你决定了吗?”
我松开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
那辆迈巴赫还停在那里,车灯已经熄灭,像一头沉睡的兽。
“我不知道。”我轻声说,“去美国,意味着要接受陆司琛的帮助,要和他重新捆绑在一起。不去,可能失去一个孩子。”
“或者两个。”Sophia轻声补充。
“或者两个。”我重复。
窗外,新加坡的夜空没有星星,只有城市的光污染映出的暗红色天幕。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
对很多人来说都是。
第三节:第三条路
凌晨两点,手机震动。
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但区号显示是波士顿。
我接起来。
“苏清婉女士吗?”一个温和的男声,带着美式口音的英语,“我是JonathanMiller,波士顿儿童医院胎儿心脏病中心的主任医师。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
我坐起身,打开床头灯。
“Miller医生?”
“是的。您的朋友陆先生联系了我,发来了您今天的超声影像和报告。”他的语速不快,每个字都很清晰,“我想和您谈谈另一种可能性,在您做最终决定之前。”
“另一种可能性?”
“陆先生告诉我的情况是,您正在考虑是否来美国进行宫内干预手术,或者……进行选择性减胎。但我想告诉您,还有第三条路。”
我的心跳加快了。
“请说。”
“根据您的影像,宝宝B的左心室确实发育不良,但右心室功能完好,心房结构正常。”Miller医生的声音很专业,但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这种情况,我们有一种相对较新的治疗方案,叫做‘单心室修复路径’。”
他耐心解释:“简单说,我们不试图修复左心室,而是通过一系列手术,让右心室承担全部的泵血功能。孩子出生后,会进行三次阶段手术,通常在六个月内完成第一阶段。”
“成功率呢?”
“在我们中心,类似病例的五年存活率是85%。”他说,“但我要诚实地告诉您,即使手术成功,孩子未来的生活质量会受影响。不能剧烈运动,需要终身服药和定期复查,而且……预期寿命可能比常人短。”
85%。
比陈医生说的“存活率不高”,具体了很多。
“这种方案,需要去美国做吗?”
“前两次手术需要,第三次可以在有经验的亚洲中心完成。”Miller医生说,“但孕期监控和分娩最好在我们这里,因为我们有最完善的多学科团队,可以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费用呢?”
“全部流程,包括您在美国期间的生活和医疗,大约需要一百五十万到两百万美元。”他顿了顿,“陆先生说费用不是问题,但我想您有权知道数字。”
一百五十万到两百万美元。
陆司琛说得轻描淡写,但这是一个普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我需要考虑。”我重复着今天说过无数次的话。
“当然。”Miller医生很理解,“我建议您和您的家人充分讨论。但请记住,如果您选择这个方案,我们需要在四周内开始准备。这是时间窗口。”
挂断电话后,我再也睡不着。
我打开电脑,搜索“单心室修复路径”。医学论文、患者论坛、幸存者博客……我看了三个小时,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我看到了希望,也看到了痛苦。
看到那些术后孩子天真烂漫的笑容,也看到父母深夜在论坛上倾诉的焦虑和恐惧。
清晨六点,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陆司琛。
“Miller医生联系你了?”他问。
“嗯。”
“你怎么想?”
我没回答,反问:“你为什么会想到联系他?你不是应该劝我放弃吗?那才是最理性、最经济的选择。”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长到我以为他挂了。
“因为昨晚我做了一个梦。”陆司琛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我梦见很多年前,沈念离开我的那天。她哭着说‘陆司琛,你永远不懂什么是失去’。”
他顿了顿:“现在我想,我可能开始懂了。”
“所以这是为了沈念?”
“不。”他说得很坚定,“是为了你,为了孩子,为了……那个可能存在的,我成为更好的人的可能性。”
窗外,天空彻底亮了。
新加坡在晨光中苏醒,车流声渐起,鸟鸣啁啾。
我站在窗前,手轻轻放在小腹。
宝宝A踢了我一下,像是在说:妈妈,我在这里。
宝宝B很安静,但他也在那里。
两个心跳。
一个决定。
“陆司琛。”我对着电话说。
“嗯。”
“我要去波士顿。但我有三个条件。”
“你说。”
“第一,所有医疗决策,最终由我做主。你可以提建议,但不能干涉。”
“同意。”
“第二,在美国期间,我们不同住,不见面,除非必要。我不想让孩子还没出生,就活在父母争吵的阴影里。”
这次他沉默了几秒:“……同意。”
“第三,”我深吸一口气,“这笔钱,算我借你的。我会还,连本带利。无论需要多少年。”
这次他沉默得更久。
“清婉,你不必——”
“我必须。”我打断他,“这是底线。如果你不同意,我就自己想办法。”
又是一阵沉默。
然后他说:“好。我让律师准备借款协议,利率按新加坡银行同业拆息,期限……三十年,可以吗?”
“可以。”
挂断电话后,我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
脸色苍白,眼袋深重,头发凌乱。
但眼睛里有光。
那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光——明知前路艰难,偏要一意孤行的光。
我知道这个决定可能毁掉我刚刚起步的事业,可能让我和陆司琛重新陷入纠缠,可能耗尽我所有的精力和金钱,最终仍然可能失去孩子。
但我还是要去试。
因为这一次,我想对自己说:我尽力了。
真的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