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东宫有疾
第31章 东宫有疾 (第1/2页)时序轮转,冬意渐深。长安城内外,已是一片银装素素。自“姜茶风波”平息后,李瑾的日子似乎重归某种刻意的平静。他恢复了每月三次的东宫讲学,内容愈发精进,从水利、地理延伸到简易的机械原理、乃至模糊的天文历法概念,皆以生动故事和实际操作(如制作简易模型、绘制地图)包裹,太子李忠显然对这些“杂学”兴趣渐浓,提问也越发深入。左庶子于志宁虽仍不苟言笑,但不再出言干涉,有时甚至会在李瑾讲述某些与经义可印证之处时,微微颔首。东宫的氛围,表面上和谐而有序。
李瑾与感业寺中武曌的密信往来,也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除了互通消息、分析局势,李瑾开始有意识地将一些经过“翻译”和“包装”的现代管理、经济、甚至基础科学理念,以“海外异闻”、“古书臆测”或“个人愚见”的形式,夹在信件中,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武曌的思维。而武曌的回应,则显示出她惊人的吸收与转化能力,往往能结合宫廷、寺院的实际,提出更具操作性的见解,甚至反向启发李瑾。二人虽未见面,但这种跨越空间的思想交流与磨合,让他们的同盟关系愈发紧密和富有成效。
与此同时,李瑾的“明玻”工坊在极端保密的情况下,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在王掌柜重金搜罗下,他们找到了一种品质极佳的天然石英矿脉,并改进了纯碱的提纯工艺。经过无数次试验,李瑾终于指导匠人烧制出了几片接近无色透明、气泡和杂质极少的小块平板玻璃!虽然面积不大,厚薄也难完全均匀,但其晶莹剔透、可透视万物的特性,已足以震撼这个时代任何见到它的人。李瑾谨慎地将其切割、打磨,制成数面小巧的“水玉镜”和放大镜片,效果远超当时最好的铜镜和单片水晶。他没有立刻让这些“神器”面世,而是小心藏匿,等待最合适的时机。
“姜茶风波”看似过去,但李瑾深知,萧淑妃及其背后的势力绝不会善罢甘休。胡内侍的“意外”落水重病,是警告,也是暂时蛰伏。他让王掌柜和李福的耳目,始终保持着对萧氏外戚、以及与萧淑妃过从甚密的几位官员、内侍的暗中关注,同时,也通过刘神威,留意着太医署内任何与萧淑妃宫中(尤其是那位通药理的陈宫人)有关的异常动向。他如同一个耐心的猎手,在平静的水面下,张开了无形的网。
然而,一场真正的风暴,往往起于青萍之末,来自最意想不到的方向。
腊月初,长安城连日大雪,天寒地冻。这一日,李瑾照例前往东宫讲学。他今日准备的内容是“雪与冰的妙用”,打算结合一些简单的物理现象(如凝华、融化吸热等),讲解雪盲的预防、冰窖储冰、乃至简易的“冷藏”概念,并计划用硝石制冰的小实验来收尾。他觉得,在寒冬时节讲这些,既应景,又能激发太子的兴趣。
然而,当他踏入崇文馆时,立刻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殿内炭火烧得很旺,却弥漫着一股压抑的焦虑。太子李忠的座位空着,只有于志宁和几位侍读、属官在座,个个面色凝重。于志宁更是眉头紧锁,手中无意识地捻着一串念珠。
“于公,太子殿下今日……”李瑾上前见礼,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于志宁抬眼看他,眼中带着血丝,显然未曾休息好。他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暂且退下,只留下李瑾。“李公子,你来得正好,也省得老夫再派人去寻你。太子殿下……染恙了。”
“染恙?”李瑾心中一紧,“不知是何症候?严重否?可请了太医?”
“前日夜间,殿下忽发高热,头痛畏寒,周身酸痛。起初以为是寻常风寒,太医署也按风寒开了方子。然服药后,高热不退,反有加剧之势。昨日,殿下身上开始出现零星红疹,先见于面颈,渐及胸背。今日晨起,红疹增多,且有些已转为小水疱,殿下烦躁不安,咽痛难忍,几不能食。”于志宁的声音沉重,带着深深的忧虑,“太医署王署令、刘副署令等数位太医皆已诊视,然……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言是‘时行温病’,有言是‘丹疹’,亦有疑是……‘痘疮’之兆!”
痘疮!天花!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李瑾脑海中炸响!在这个时代,天花是不折不扣的绝症,死亡率极高,即便侥幸存活,也往往留下满脸麻坑,甚至失明、残疾。而对于皇室,尤其是太子而言,若确诊天花,不仅是个人生死,更可能引发朝局动荡、储位之争!难怪于志宁如此焦虑,太医署如此慌乱!
“痘疮……”李瑾强迫自己冷静,快速搜索着关于天花的现代医学知识。高热、出疹、水疱、咽痛……这些症状确实符合天花的典型病程。但麻疹、水痘、严重药物疹等也可能有类似表现,尤其在早期,极易混淆。“太医们可曾言明,究竟是不是痘疮?有何依据?”
“正是难以断定!”于志宁叹道,“王署令倾向‘时行温病’,认为出疹乃是热毒外透,主张用清热凉血透疹之剂。刘副署令则疑是‘丹疹’(可能指猩红热或严重麻疹一类),主张解毒利咽。至于痘疮……只因症状有几分相似,且近日城中确有几例痘疮上报,故有人疑心。然殿下身上水疱初起,形态未明,且殿下从未出过痘,亦无明确接触痘疮患者之史,故太医署亦不敢骤下断言。陛下与皇后殿下闻讯,已亲临探视,忧急万分。陛下已严令太医署竭尽全力,务必保殿下平安,并封锁消息,严禁外传,以免引起恐慌。”
李瑾的心沉了下去。太医署内部意见不一,说明病情复杂凶险。而皇帝下令封锁消息,更是表明事态严重,一旦太子真是天花,且有不测,后果不堪设想。这不仅是医疗危机,更是政治风暴!
“太子殿下现在何处?可容臣……前往探视?”李瑾问道。他必须亲眼看看症状。虽然他不是专业医生,但现代人对于天花、麻疹、水痘等疾病的典型特征和区别,有着比古人更清晰的认知框架。或许能看出些端倪。
于志宁犹豫了一下。按理说,李瑾只是讲学,并非东宫属官,更非医者,此时不宜接近病中的太子。但李瑾之前展现出的“杂学”见识,尤其是与孙思邈的交情,以及“姜茶风波”中表现出的沉稳,让于志宁对他有了一丝不同于寻常年轻士子的信任。眼下太医署束手,任何一丝可能的助力,都值得尝试。
“殿下现在寝殿静养,由皇后殿下亲自照料,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于志宁压低声音,“不过,老夫可设法带你到寝殿外厢,隔着帘幔,远远看上一眼。你……可懂些医理?或见过类似症候?”
“臣不敢言懂医理,只是读书杂乱,对海外一些奇异病症的记载略有印象。或许……能提供些许不同角度的观察,供太医参考。”李瑾谨慎回答。
“……也罢,你随我来。切记,只看,勿言,勿近,一切听老夫安排。”于志宁起身,带着李瑾,穿过重重殿宇回廊,来到东宫深处的太子寝殿“丽正殿”。
殿外戒备森严,侍卫、内侍林立,气氛凝重。殿内飘出浓重的药味。于志宁与值守的宦官低语几句,那宦官看了李瑾一眼,面露难色,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掀起厚重的门帘一角。
李瑾站在厢房门口,透过掀起的帘隙和数重纱幔,隐约看到内殿榻上躺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盖着锦被。王皇后坐在榻边,身影疲惫。几名太医在稍远处低声商议。空气中除了药味,似乎还隐隐有一丝……不太好闻的气息。
他的目光努力聚焦在太子露在锦被外的脸颊和脖颈上。距离不近,光线也被帘幔遮挡,看得不甚真切,但依稀可见,太子脸颊、脖颈处确实布满了红色斑疹,其中一些似乎已隆起,顶端有细微的反光,似是极小的水疱。太子似乎很不安稳,在枕上微微转动着头,发出痛苦的**。
就在这时,一名宫女端着水盆从内殿出来,经过厢房门口。盆中的水略显浑浊,似乎用过。李瑾眼尖,瞥见水面上似乎漂浮着些许……脱落的皮屑?还是别的什么?
“如何?可看出什么?”于志宁在他耳边低声急问。
李瑾收回目光,眉头紧锁。仅凭这远远一瞥,他无法确诊。高热、出疹、水疱,确实符合天花,但水痘、严重麻疹也有可能。关键在于水疱的形态、分布规律、以及是否“脐凹”(天花典型特征),还有口腔粘膜是否出现疹子(科氏斑,麻疹特征),这些细节,他根本无法看清。
“于公,距离太远,臣难以细辨。但听殿下**咽痛,观其红疹水疱初起,此症确实凶险。”李瑾斟酌道,“臣记得海外杂记中,有区分几种‘出疹热病’之法。其一曰‘痘疮’,其疹深藏皮内,疱顶常有凹陷,形似脐窝,且多同时出现,从面颈至躯干四肢,离心性分布,疱液初清后浊。其二曰‘水痘’,其疹浅表,疱壁薄易破,多分批出现,向心性分布(躯干多,四肢少),且常有瘙痒。其三曰‘麻疹’,其疹为红色斑丘疹,常先有口腔粘膜白点,出疹时高热更甚。不知太医诊视时,可曾注意殿下身上水疱具体形态、分布,以及口中可有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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