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醉登天录》
《骨醉登天录》 (第1/2页)永徽三年秋,太子贤于东宫宴饮,忽掷杯长叹:“淑质非不丽,难之以万年。储宫非不贵,岂若上登天。”满座寂然,唯见烛影摇红,映得他眉眼间尽是山雨欲来的郁色。
是夜,太子密召少詹事崔实于密室。崔实匍匐入内,但见太子披发跣足,指间捻着一枚玉蝉,其色如凝血。
“浮丘公的踪迹,可寻得了?”太子的声音在昏暗中如裂帛。
崔实额触金砖:“终南云雾深锁,然三日前,终在南麓废观寻得仙踪。浮丘公示一锦囊,言‘待东宫梧桐尽落时启之’。”
太子指节发白。窗外秋桐正盛,何来落尽之日?
浮丘公此人,长安城中有三说。一说乃前朝隐士,炼得九转金丹;一说为江湖术士,专以幻术惑人;更有秘闻,谓其乃废太子承乾旧部,身负前朝秘辛。
御史台中丞裴琰独信第三说。
是夜裴琰于御史台翻查旧档,灯花爆了三次。武后身边女史悄然而至,袖中滑出一卷丝帛:“天后问,前岁黔州那桩旧案,裴大人可查出端倪?”
裴琰背脊生寒。黔州旧案,说的是废太子忠暴毙之事。太医署记为“心疾骤发”,然仵作私录有“十指皆紫,目眦尽裂”八字。
“下官愚钝。”裴琰伏地。
女史以脚尖轻点地面三下:“梧桐落叶时,记得往西苑枯井一观。”言罢如烟消散,唯余案上丝帛,上书八字:“区中实哗嚣,何如共登仙。”
九月十五,东宫西苑的百年梧桐,一夜落尽。
太子晨起见之,手中玉蝉落地,碎作三瓣。急启锦囊,内无书信,唯有一枚青铜钥匙,纹作夔龙,背面阴刻“武德四年制”。
崔实变色:“武德四年,乃隐太子建成监造洛仓之年。这钥匙...”
“开的是洛仓,还是鬼门关?”太子轻笑,眼底却有火光,“备马,往终南山。”
“不可!今日圣上赐宴,百官皆在...”
“就说我突发心疾。”太子更衣,于中衣内衬缝入钥匙,忽问,“裴琰近日在查什么?”
崔实犹豫:“似在查...前朝旧丹方。闻得太上皇晚年,曾命道士炼‘登天丸’。”
太子系绶带的手一顿:“方子可寻得?”
“毁于贞观十九年大火。然裴琰在太医署故纸堆中,寻得半页残方,上有‘紫石英三斗,金屑五升,合以无根水,佐以...’”
“佐以什么?”
“残破不可识,唯余‘骨醉’二字。”
终南山废观,浮丘公鹤发童颜,正以松枝作剑,舞得满庭落叶回旋。见太子至,收势一笑:“殿下可知老朽今年贵庚?”
太子不答,奉上钥匙。
浮丘公摩挲钥匙纹路,忽老泪纵横:“四十年了。隐太子赐此钥时,曾言‘他日若吾弟世民子孙有难,可开此仓救之’。不料等来的,却是世民之孙。”
“仓中何物?”
“随老朽来。”
二人穿密道至后山绝壁。浮丘公开机关,岩壁轰然中开,现出幽深洞窟。内中非金银,乃三千竹简,列于青铜架上,霉气扑鼻。
“此乃武德九年六月三日,玄武门之变前夜,长安城内所有密档。”浮丘公取最中央一卷,“包括当年秦王府与东宫往来密函,更有...一味药方。”
竹简展开,太子瞳孔骤缩。
那残方完整现世——“佐以至亲之骨,研粉入酒,饮之可假死三日,气绝脉停,状若登天。”
“骨醉...原是如此。”太子踉跄扶架。
“然此法凶险。”浮丘公叹息,“昔年隐太子曾欲以此方脱身,未果。后太宗皇帝病重时,亦有术士献方,太宗斥曰‘岂可以子之骨,延父之命’,焚方毁丹。残页流出,酿成后来诸多惨事。”
太子指抚竹简上“至亲”二字,忽明其意:“黔州废太子之死...”
“非心疾,乃有人以方中法,试药于废太子。”浮丘公闭目,“老朽辗转查得,当年献药术士,实为天后所遣。”
山风贯入洞窟,三千竹简齐鸣,如泣如诉。
太子夜半方归,东宫已乱作一团。圣上遣御医三度问诊,天后更赐来参汤。太子伴作病笃,暗嘱崔实:“速寻裴琰,以‘梧桐落尽’为暗号。”
四更时分,裴琰黑衣潜入。见太子神色清明,愕然:“殿下无疾?”
“有心疾,需一剂猛药。”太子示以竹简抄本,“裴大人查的,可是此方?”
裴琰阅罢,面如死灰:“臣只查到‘骨醉’二字,未料竟是...”忽抬头,“殿下欲用此方?”
“有人欲以此方除我,不如将计就计。”太子目如寒星,“然需一人,在我‘死后’彻查真相。”
“臣位卑...”
“天后多疑,唯御史台可直奏御前。”太子执其手,“我若‘死’,必是饮了天后所赐之物。你需在我‘尸身’前取走杯中残酒,三日内寻得证据,我方有生机。”
裴琰颤声:“殿下信我?”
“因你乃隐太子旧臣之孙。”太子自枕下取一玉玦,“此物可是令祖遗物?”
裴琰扑通跪地。玉玦确是祖父佩物,刻有隐太子所赐“忠贞”二字。
“浮丘公已将一切告我。”太子扶起他,“四十年冤屈,三代人隐忍,该有个了结了。”
十月初九,重阳宫宴。太子抱病入席,面色蜡黄。席间天后亲酌菊酒,赐予太子:“吾儿体弱,饮此延年。”
金杯在烛下泛着琥珀光。太子接杯刹那,与帘后裴琰目光一触。
“儿臣谢母后。”一饮而尽。
不过三刻,太子忽捂腹倒地,口鼻溢血。御医急诊,脉息全无。帝大恸,天后垂泪曰:“吾儿素有心疾,不想今日...”
百官皆哀,唯裴琰见太子倒地时,右手小指微屈三下——事前约定暗号,意为“酒有毒,取残杯”。
趁乱取得金杯,裴琰匿于袖中。指尖触杯底,有细微凹凸。借烛光窥视,杯底竟刻“骨醉”二字,乃用发丝细的阴文刻就,非就光细看不可察。
太子“薨”,按制停灵三日。裴琰以查验毒物为由,取得残酒。太医署内,老医正嗅之变色:“此非寻常鸠毒,中有血竭、丹砂,更有一味...似骨灰。”
“可能辨出来源?”
老医正以银针蘸取,置于烛上,针头泛起诡谲紫烟:“此乃童骨。且需新鲜取骨,炙灰入药,方有此效。”
裴琰如坠冰窟。近日宫中,唯一逝者是半月前夭折的小公主,天后幼女,方三岁。
“至亲之骨”——竟是以女之骨,弑子之命。
当夜,裴琰密访浮丘公。道人闻之,长叹:“虎毒尚不食子。然天后非寻常妇人,昔年可扼杀亲女以诬王皇后,今日何惜夭折幼女之骨?”
“然太子未死,只是假寐。”裴琰压低声音,“三日期限将至,若无解药...”
“方有续篇。”浮丘公自怀中取半枚玉蝉,与太子所碎之玉严丝合缝,“此玉蝉乃当年隐太子所佩,中空,藏有解药‘还魂散’。然需以人血温之,十二时辰后方可启。”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