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奇妙冒险
1.奇妙冒险 (第2/2页)姜枝看向芬格尔,挑了挑眉,她在想芬格尔之所以要在卡塞尔学院赖着不毕业也不退学,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路明非对此也有同样的疑问:
“这个卡塞尔学院毕业很好找工作么?你把四年级读了四年都不舍得退学?”
“不,他们分配工作!”芬格尔响亮地打了个嗝儿。
……
路明非从火车站的落地窗往外望去,漆黑的摩天大楼像是巨人并肩站立,夜幕降临了芝加哥城,高架铁路在列车经过的时候洒下明亮的火花,行人匆匆,霓虹灯闪亮。
他和芬格尔在芝加哥火车站度过两个晚上了,没有钱去住旅店,只能裹着毯子睡在候车大厅的长椅上。姜枝倒是有钱,也愿意请路明非住旅店,可路明非不好意思花她的钱另开房间……至于住一间就更是算了,他没这胆子。
芬格尔倒是有,他不仅有,还嗷嗷叫说师妹你放心师兄绝对会保护好你这朵娇花的!要是有人对你意图不轨就先从师兄的尸体上踏过去……结果姜枝看了他一眼歪歪头说好啊,麻烦师兄了嘿。然后她从编织袋里取出婶婶给路明非准备的十二孔棉被,就在候车大厅找了个安静的角落躺了下去,闭眼就睡。
路明非都没来得及说姜姐那是我的棉被啊!我的!当然就算他说了好像也没什么用。
于是为了保护姜枝这朵娇花,两位护花使者只好轮流守夜。娇花给他俩开的报酬是包了他俩的一日三餐。
如果不是他们的磁卡票确实能够通过检票机,他们早就被保安人员赶了出去,可芝加哥火车站没人知道这趟神秘的CC1000次支线快车。
芬格尔满不在乎,他说对他而言每次返校都是这样的,怪只怪他们阶级低,阶级高的学生到达车站就会有车来接,从VIP通道上车,不会引起任何骚动。路明非不得不问他们仨的优先级有多低。芬格尔说大概和中世纪的农奴阶层差不多。路明非心情低落,芬格尔安慰他说其实比农奴低的也有,有人的阶级好像骡子。
候车大厅里只剩下他们仨了,芬格尔抱着课本四处溜达,念书的声音在偌大的空间里回荡。姜枝在角落沉睡,睡颜安详,像童话里被荆棘丛包围的睡美人。路明非把毯子裹在身上,蜷缩在木质的长椅上。他的意识渐渐地有点昏沉,隐约听见远处的钟声。
钟声回荡,似乎来自很远处的教堂,路明非闭着眼睛胡思乱想,想到月下荒原和遥远处漆黑的教堂影子,想到打着火把的人群在荒原上奔跑,火光不能照亮他们的面孔,他们的脸隐藏在阴影里,他们奔向圆月,那轮月亮大得不可思议,半轮沉在地平线以下。他们从山巅向着月亮跳跃。
他猛地一惊,不知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些,疯狂、瑰丽而又真实,似乎他曾亲眼目睹那壮丽的一幕。
为什么会有那么单调的钟声?路明非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他是在芝加哥,外面是熙熙攘攘的公路,声音嘈杂,人声鼎沸。为什么他能听到的只有那个单调孤独的钟声?附近本该没有教堂。
他从长椅上坐起来,一轮巨大的月亮在落地窗外缓缓升起。月光泼洒进来,仿佛扑近海岸的潮水。整个候车大厅被笼罩在清冷如水的月光之中,窗格的影子投射在长椅靠背上,一个男孩沉默地坐着,抬头迎着月光。
路明非四下张望,找不到芬格尔,门口的警卫也不见了,远处赛百味的三明治店熄了灯,这里只剩下他和那个男孩。他觉得很奇怪,却不敢说话,甚至不敢用力呼吸,此刻候车大厅里有一种让人不敢打破的沉寂。
男孩看起来是个中国人,大约十三四岁,穿着一身纯黑的小夜礼服,稚嫩的脸上流淌着辉光。路明非不知道这么点大一个孩子为什么脸上流露出那种“我已经活了几千年”的沉默和悲伤,而且空着那么多排长椅,男孩偏偏坐在他身边,像是在等他醒来。
路明非把毯子掀开,坐在男孩的身边。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看着月光,时间慢慢地流逝,仿佛两个看海的人。
“交换么?”男孩轻声问。
“什么什么?”路明非不懂他在说什么。
“交换么?”男孩再次问。
“换什么?我没钱……Iampoor,nomoney……”
“那你还是拒绝了?”男孩慢慢地扭过头来。他黄金般的瞳孔里流淌着火焰般的光,仿佛一面映着火的镜子。
路明非的所有意志在一瞬间被那火光吞噬了,他全身猛地一颤,仿佛濒临绝境般,身体里生出一股巨大的力量,他猛地往后闪去。
“啊!”芬格尔的惨叫把路明非惊醒了。
芬格尔正抱着脑袋蹲在旁边。嘈杂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行人脚步声、汽车鸣笛声、车轮和铁轨的摩擦声,大都会的一切声音都有,两名警卫靠在门边打瞌睡,远处的赛百味仍旧亮着灯。
“还是做梦?”路明非心里说。
他从没做过两个叠起来的梦,第一个梦里他看见荒原上人群奔跑,第二个梦里他和男孩说话,他从第一个梦里醒来直接进入了第二个梦,其实那时他睡在长椅上,身上的毛毯都没有掀开。
“你不要在梦里跳高,你刚才像只受惊的跳蚤!”芬格尔抱怨。
姜枝也被惊醒了,她从那床棉被里钻出来,皱着眉,觉得自己怕是没睡好,连幻觉都出来了——
刚刚半梦半睡间,她居然好像看到路明非坐在长椅上在跟谁说话?是芬格尔么?好像不是,跟路明非说话的人穿的是件考究的小西装不是风骚的墨绿色花格衬衫。
她没看清那人的脸,只隐约看到了那个人的眼睛……
像是被烧融的铁水或是汽灯那样耀眼的东西,那个人的瞳孔是古奥而威严的熔金色。在幻觉即将消失的瞬间,那双原本锁定在路明非脸上的熔金色瞳孔竟转过来,看了她一眼。
带着怀念和奇怪的落寞……宛若故人重逢,可梨花纷落,就连当年栽下的那株银杏都已开花结果。
“把行李带上,车来了。”这时芬格尔说。
路明非和姜枝都听见了铃声和火车汽笛的声音。芬格尔说的没错,一列火车刚刚进站,车灯的光芒在月台上闪过,凌晨两点,在一个没有加班车的夜晚,CC1000次快车进站。
一个黑影出现在空无一人的检票口边,那是个穿墨绿色列车员制服的人,手中摇着金色的小铃,帽子上别着金色的列车员徽章,一手打着手电,一手拿刷卡机。
“CC1000次快车,乘客请准备登车了,乘客请准备登车了。”列车员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
两名警卫接着酣睡,看起来只有芬格尔察觉到这个列车员的到来,远处亮着灯的赛百味店里也没有人伸头看一眼。深更半夜,这样一个衣着古雅的列车员出现在现代化的芝加哥火车站里,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可完全没有人注意他。
路明非打了个寒噤,那列车员像是一个……鬼魂!
“怎么好像……地狱列车一样?”他抓住芬格尔的袖子。
“是他的言灵效果而已,那家伙是个正常不过的活人,还是后街男孩的粉哦。”芬格尔说。
“言灵?”路明非一愣。
“人在呐人在呐,芬格尔和路明非,还有个姜枝。”芬格尔挥手。
路明非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摸出车票来,拖着大包小包,跟在芬格尔后面走向检票口。当他看清列车员的脸,才相信芬格尔说的,那家伙看起来确实不像个鬼魂,正嚼着口香糖吹泡泡。
列车员接过芬格尔的车票划过验票机,绿灯亮起,“嘟”的一声。
“芬格尔你还不退学呢?”列车员说,“我还以为今年见不到你了。”
“我可是有始有终的人,”芬格尔说,“车来得那么晚,我的阶级又降了么?”
“降到‘F’了,你可是从‘A’级降下来的,已经从天堂降到了地狱。”列车员说。
“真从农奴降成畜生了……”芬格尔嘟哝。
路明非的票划过验票机,绿灯亮起,声音却是欢快的音乐声。
“路明非?”列车员漂亮的绿眼睛亮了,“真抱歉,调度上出错了,你的阶级是‘S’,可是很少有那么高阶级的人,所以系统出错了吧,就跟千年虫一个道理。”
“‘S’级?”芬格尔傻了,“不是只有校长是‘S’级么?”
“不止,不过不超过十个人。”列车员解释说。
这时姜枝也刷票上车,和路明非一样,绿灯闪过后也有一段音乐,就是没路明非那段音乐欢脱。
“哦?还有个‘A’级?这届新生素质还真不错。”列车员眼睛一亮。
芬格尔表情微妙:“一个‘S’一个‘A’陪我这个‘F’在车站睡了两天大街?真是与荣俱焉啊我。”
“你当初不也是‘A’么?”列车员幸灾乐祸,“好汉不提当年勇啊!快上车吧,靠站时间不长。”
“我想问个问题……这真的是一趟正式列车么?为什么列车表上没有它?为什么不准时到站?”路明非实在忍不住,这趟车里里外外都透着诡异,要真是什么地狱特快,他踏上去前至少还能祷告一下什么的。
“是啊,芝加哥政府特批的,直通卡塞尔学院。列车表上没有是因为它是支线车,不定期发车,你知道那种从公共铁路走但是通往一些矿山和工厂的特别列车么?我们跟那些是一样的。”列车员的回答非常坦然,一点不卖关子。
他们跟着列车员走上月台,高速列车停在铁轨上,亮着刺眼的头灯。车是黑色的,流线型的车身,耀眼的银白色藤蔓花纹在黑色的漆面上展开,华丽如一件艺术品。唯一一扇滑开的车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古德里安教授。
“孩子们,”头发花白的魁梧老人朝他们张开双臂,满脸笑容热情似火,“欢迎来到卡塞尔学院,我谨代表学院欢迎你们的到来!”
“按你们尺码定制的校服已经提前做好了,快去换上吧,等你们换好衣服,我们就可以开始新生入学辅导了。”
“相信我,”老人俏皮地对路明非和姜枝眨眨眼,“这将会成为让你们终生难忘的一场……奇妙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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