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时念番外一:归泉
第475章 时念番外一:归泉 (第2/2页)“既然不曾,那就收好这书。”
时念把书拼凑好,递了过去,“书中的批注做的不错……”
那天她没走,在石榴树下教了许克勤许久。
从“民惟邦本”讲到“水能载舟”,从南齐的徭役讲到蓝星的“轻徭薄赋”,少年听得眼睛发亮,像久旱的田地遇上了甘霖。
后来时念才知道,那日遇上的少年其实已经十六,只是瘦弱的像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不知为何,她第一次向南齐帝请旨,表明自己想要做四皇子的“先生”。
梁王当时正在旁边,端着茶盏的手都顿了:
“你不是最忌讳掺和宫闱?”
时念望着窗外的雨,想起那孩子攥着烂书的模样:
“他不是宫闱,只是个想读书的孩子。”
南齐帝沉吟了半晌,终是点了头:
“既然先生已经决定,如此也好。”
刚好他也想要看看,一个从出生就陷在泥潭之中的人会被时念引导成长为怎样的人。
于是,时念教了许克勤近二十年。
在怡红院的书坊里,教他看渔民的账本,算平价粮的账;
在民生议事区,教他听张老汉说菜价,看王大娘诉难处;
甚至带他去了各个州府,站在苏家老宅改的讲堂里,站在南岸海边的改的石头上……
“为君者,”
时念总说:
“民心不是奏折里的字,是能摸着的实际,你得知道百姓冬天缺什么,夏天愁什么,才配坐那把龙椅。”
许克勤学得慢,却十分扎实。
从一开始见了朝臣就躲,到后来能在议事区和老秀才争得面红耳赤;
从连“民生”二字都不敢大声说,到能写出“减泉州渔税三成”的奏折。
南齐帝弥留之际,握着许克勤的手,指着时念送的那本《蓝星民生策》。
“当年你和朕的约定,终究是你赢了,如今朕老了,以后的南齐就交给你了。”
“老师当年为何会选我?”
许克勤的声音拉回时念的思绪。
马车慢悠悠驶出盛京,官道两旁的田埂上,有农人在翻土,远远望去像幅流动的画。
时念望着那片田,忽然笑了:
“为何?当年难道不是你故意出现在那里做出那副模样吗?”
虽然是算计,可她现在依旧记得当时少年眼睛里对那本撕烂的书的心疼。
如此一个孩子,心里装着敬畏,装着对道理的盼,这比什么血脉、什么权谋都金贵。
许克勤的眼圈红了。
原来时念一直都清楚,只是从未问过自己罢了。
他自嘲笑了笑,老师这么一个聪明的人,又岂会不知道他当时那点小算计?
想起自己第一次在朝堂上说“要设民生督查员”时,满朝哗然;
想起推行“科举加民生案例”时,世家联名反对;
想起无数个难眠的夜,是时念那句“别怕,民心站在你这边”撑着他走过来。
“朕派羽林卫送您到泉州吧。”
许克勤的声音带着恳求:“这一路舟车劳顿,让他们跟着朕也放心。”
时念摇摇头,指着田埂上的农人:
“皇上你看,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靠的不是羽林卫,是春有种、秋有粮。”
“我去泉州,是落叶归根,是回归故里,带着朝廷的羽林卫做什么?”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许克勤年轻的脸上,像当年在石榴树下那样认真:
“你是南齐的皇上,不是我的护卫。”
“你的羽林卫该守着粮仓,守着边界,守着千万个像张老汉、陈阿牛这样的百姓,不是跟着我这老婆子看海。”
许克勤望着老师鬓角的霜,忽然明白,她教他的从来不止是民生,更是“舍”。
舍掉私念,舍掉偏爱,把心放在最该放的地方。
“朕明白了。”
他弯腰行礼,动作标准却带着少年时的恭谨:
“泉州的民生讲堂,朕会让户部多拨些银钱;渔民互贸的船,朕让兵部派水师护着。”
时念笑了,眼角的纹路里盛着欣慰:“好。”
马车抵达泉州港时,正是暮春。
海风裹着咸湿的暖,漫过码头的石阶,时念踩着青石板往城西走,背影在夕阳里拉得很长。
苏家老宅的门还是那扇朱漆门,只是门楣上的“苏宅”匾额旁,多了块新的木牌,写着“泉州民生讲堂”。
讲堂里很热闹,十几个渔民围着个年轻人听算账,都是时民安派来的伙计。
“时先生回来了!”
有人喊了声,渔民们纷纷起身相迎,手里还攥着沾着海泥的渔网。
时念摆摆手,走到角落的老位置坐下。
那是当年她第一次给渔民讲课的地方。
如今摆着张青石桌,上面放着本翻烂的《渔贸手册》。
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跑过来,手里举着张纸,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天生我材必有用”。
“时阿婆,你看我写得对吗?”
时念接过纸,指尖拂过稚嫩的笔画,忽然想起陆襄当年也是这样,举着字跑到她面前。
时光好像绕了个圈,又回到了原点。
“对,”
她笑着点头,“写得真好。”
暮色漫进讲堂时,时念推开后窗。
天井里的刺桐花开得正好,翠绿的叶片在晚风里轻轻晃,像极了苏昭当年种的那丛。
她仿佛看见原主的父母和原主站在花前,对着她笑,眼里没有冤屈,只有安稳。
远处的码头传来渔鼓声。
“咚——咚——咚——”
那是渔民收工了,正唱着改编的《渔歌子》。
混着海浪声,漫得很远。
时念拿起桌上的《蓝星诗词集》。
翻到“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那页,指尖在空白处轻轻写:“归泉,心安。”
窗外的海风吹进来,掀动书页,像谁在轻轻应和。
这来自蓝星的灵魂,终究在南齐的土地上,找到了最踏实的归宿。
不是繁华的盛京,不是热闹的怡红院,是这片浸着原主父母血汗、藏着民生温度的故土。
夜渐深,讲堂的灯还亮着,像一粒落在泉州湾的星。
海风吹起,房门也被人轻轻推开,时念睡得很熟,并未发觉。
双鬓白霜的乔娘子进屋关上窗户,又确认了一番时念的被子,这才轻手轻脚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