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平阳
第1章 平阳 (第2/2页)她接着道:“只是梳梨月前才诞下麟儿,还未与他多些陪伴,便要舍他而去,着实有些对不起他。”
“只望爹爹看在孩儿的面上,往后的日子善待他们父子二人。”
她盈盈叩首,哽咽道:“梳梨,感激不尽。”
龙榻上的司马渊持攥着床单的手更加用力,手背青筋暴起。
他几乎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压下喉头的哽咽。
半晌后,他才故作平静地道:“朕,答应你。”
“梳梨谢过爹爹。”
司马梳梨再次叩首,泪水滴落在华贵的地毯上,迅速洇开消失不见。
殿内重归死寂,只剩下窗外愈发凄厉的风雪声,以及灯花燃烧时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
最终,是褚西岳那毫无情绪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陛下,殿下,时辰已到。”
“请殿下移步偏殿,行仪轨之事宜早不宜迟。”
司马梳梨没有说话,只是依言站起身来。
她没有再看龙榻一眼,转身跟着褚西岳,走向那扇通往偏殿,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朱红门扉。
身后的司马渊持艰难地侧过头,透过帘帐望着女儿决绝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眼角流出了一滴浑浊的泪水,缓缓滑落,浸入枕中。
他喃喃道:“梳梨。”
那扇隔绝了父女的朱门之后,是另一个世界。
偏殿与正殿截然不同,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年灰尘与腐朽木材混合的气味。
殿内空旷无物,只有地面上铺满了繁杂的暗红色纹路,交织盘旋成一个巨大而诡异的阵法。
司马梳梨站在阵法之中,神情近乎非人的平静。
九盏尚未点燃的青铜小灯,按特定方位环列于阵沿。
阵法另一端,褚西岳正凝视着她。
他沉默不语,只缓缓抬起枯瘦如柴的手,朝着那九盏青铜小灯依次虚点。
仪轨,开始了。
褚西岳指尖点落,九盏青铜小灯次第燃起幽绿色的火焰。
幽绿火光映照下,地面上那些暗红色的阵法纹路骤然苏醒,如活物般蠕动流淌。
待最后一盏灯亮起,整个阵法已被彻底激活,纹路如沸血般汹涌流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
霎时间,身在阵法中心的司马梳梨感到一股彻骨寒意自脚底直窜头顶。
那已然活过来的阵法,正通过某种无形通道,贪婪吸吮着她的生命与温度。
随着体内温度与力气急速流逝,司马梳梨双膝一软,瘫倒在地。
她的视线渐渐模糊,最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回到正殿。
龙榻下的地面缓缓浮现出一道道血色纹路,比偏殿的更为纤细精美,同样构成了一个繁复阵法,形似一朵盛放的血色蔷薇。
血色纹路如同熔融的血琉璃般缓缓流转,闪烁着诡异而惊心动魄的光芒。
龙榻上的司马渊持身躯猛地一震,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
他枯槁冰冷的体内毫无征兆地涌入了一股力量。
这股力量霸道却又奇异般柔和,所过之处,早已衰竭的脏腑如久旱逢甘霖,疯狂地吮吸着这股力量并恢复活力。
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宫殿的死寂。
司马渊持只觉喉头一腥,猛地侧身,哇地吐出了一大口黝黑粘稠的淤血。
淤血落在龙榻旁的金盆里,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腐败气息。
然而,吐出这口淤血后,司马渊持竟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
那如山般沉重的濒死感正在快速消退。
冰冷的手脚开始回暖,沉重的眼皮变得轻快,甚至连浑浊的视野都清晰了不少。
他贪婪地呼吸着,每一次吸气都感到胸膛前所未有的轻松。
成功了。
移花续命术,竟真的成功了。
但转瞬,他脸上泛起的些微红潮便迅速褪去。
缓缓转过头,他再次望向那扇通往偏殿的朱红门扉,眼神复杂难明。
凝视着司马梳梨阖上双眼的一幕,褚西岳终于卸下伪装,身体兴奋得微微颤抖。
他再顾不上仪轨的后续,猛地转身扑到窗前,用力推开窗户,激动地朝着南方天际望去。
天边除了几抹极淡的云彩,什么也没有,但褚西岳的目光却仿佛能穿过万水千山,到达另一片遥远的地界。
那是一个国号为梁的国家,而在其国都洛阳城外,坐落着一个天下闻名,号称正道魁首的修行宗门,唤作江山剑冢。
江山剑冢内有一禁地,矗立着一座高耸入云的黝黑铁塔,正是人族三大祖器之一的九霄塔。
塔下传闻镇压着绝世凶物,故而历代宗门弟子皆以守护此塔为至高使命。
两千余年来,九霄塔稳如磐石,毫无异常。
然而,就在魏国皇城中司马梳梨气息断绝的同一刹那,这座沉寂了两千余年的巨塔,竟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嗡鸣,庞大的塔身随之猛地一震。
塔尖上空骤然风云突变,顷刻间就凝聚了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
“不好!!”
剑冢深处传来一声惊雷般的暴喝,随即十数道惊艳绝伦的磅礴剑光先后冲天而起,狠狠斩入乌云之中。
乌云陡然消散,但转瞬之间就再度凝聚,并且愈发浓厚,渐成遮天蔽日之势,其内电光时隐时现。
未待剑冢深处再有动作,轰隆隆的巨响便从乌云之中传出,随即一道粗如巨蟒的闪电猛地窜出,劈落在九霄塔的塔尖上。
九霄塔岿然不动,但随即数道愈发粗壮的闪电接连劈下后,九霄塔还是微微晃动了起来。
剑冢深处再次冲出了一道炽烈无比的剑光,直奔着天上的乌云而去。
其内汹涌的剑意沛然莫御,仿佛能轻易将整个天空一分为二,先前那些剑光在其面前,就如同萤火对比皓月般黯然失色。
但终究还是迟了半步。
就在最后一道粗如蛟龙的闪电轰然砸落之际,九霄塔塔尖突然钻出了数缕黝黑深邃的魔气,犹如活物般蹿入云层,瞬间消失无踪。
巨大的剑光划破天际,坠入乌云之中,顷刻间将其撕裂出一道巨大的缺口,磅礴剑意轰然爆发,将残存的乌云彻底涤荡一空。
天空恢复了原样,九霄塔也停止了晃动,仿佛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剑冢深处,大殿外。
一个青袍中年人持剑而立,眺望着远处耸立的九霄塔,紧锁眉头。
“掌门,弟子无能,未能阻止九霄塔异动,致使魔气外泄,请掌门降罪。”
青袍中年人身后一众年轻弟子单膝跪地,倒插长剑,面露羞愧。
“这不怪你们,你们已尽全力,只怪我近日闭关,出手迟了一步,才使得魔气遁逃。”
眺望着远处天际,目光搜寻着早已不知遁往何处的魔气,剑冢掌门舟长境纵使心中担忧,依旧不曾责怪弟子。
半晌后依然一无所获,舟长境深邃的眼眸中忧色更浓。
他缄默不语,师父临终前传位于他时,所留下的那世代相传的八字预言,却在他脑中轰鸣回响。
三器解封,七魂归魔。
魔气既已降世,天下浩劫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