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啖骨
第八十四章·啖骨 (第2/2页)他知道自己是不该存在的变数,更知道怀庆公主的命运早已写在《明史》里——下嫁王宁,薨于宣德年间。
而他,不过是她生命里的匆匆过客,像一片横在史册夹缝里的枯叶书签。
“公主。”
他终于抬头,通红的眼里,提起从未有过的狠绝。
“臣此生不求高官显贵,只是为了治天下百病。但您,恰恰是这宫里最不该被医的……”
在吴桐眼里,她是一只向往自由不落尘俗的飞鸟,该治的这囚笼般的封建礼教!
他转身时袍角扫过烛台,火苗晃了晃,将他投在墙上的影子摇得支离破碎。
朱福宁望着他骤然转冷的眉眼,突然回想起那日在撷芳殿外的药圃里,他给大家高唱家乡小曲的模样。
那时的他眼里有光,像照彻伤痛的烛火。
然而此刻那光却灭了,被什么东西碾碎在封建大山的尘埃里。
五更天的风卷着药香涌进殿来,她低头看到吴桐离去时,双拳中泛起血迹——吴桐的手已经攥出了血,指甲深深挖进了肉里。
原来他不是冰,反而是火,烧得自己遍体鳞伤,却还要装成若无其事的模样。
“吴先生。”她轻声唤道,声音混着远处的钟声:“你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自己。”
……
殿外,吴桐靠在廊柱上,泪如雨下。
她的话在夜风里飘散,他缓缓张开手掌,四个血痕正淌得满手是血,却怎么也比不上心口的疼。
有些拒绝不是不爱,是比爱更沉重的保护——就像他如今这番痛苦的断舍离,都是为了让她在历史的洪流里,走得更稳些。
烛光攀上东宫的飞檐,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中间隔着的,是比宫墙更厚的礼教,是比时光更远的宿命。
掌心的伤痕,终究会凝痂愈合,就像那些说不出口的话,终将堙埋在历史的褶皱里,尘封成永远的秘密。
此时此刻。
朱元璋站在一旁的望楼上,他居高临下,脸色铁青俯瞰着吴桐。
老皇帝的几乎要捏碎望楼栏杆,脸上满是扭曲的神情——他一时不知该用什么心态,去面对这个拯救了皇室血脉又冲撞了皇室血脉的人。
檐角铜铃在晨风里叮当,马皇后咳嗽着,慢慢走上前来。
“重八你看。”马皇后将温热的手炉塞进他掌心,微笑着看向吴桐:“这俩孩子,多像你我当年啊。”
老皇帝猛地甩开手炉,鎏金炉盖在青砖上滚出刺耳鸣响:“这臭小子妄想染指天家!”
“得了吧,什么天家不天家的。”马皇后弯腰拾起手炉,吹去炉身沾的灰:“当年你不也是和尚乞丐出身?咱俩也是门不当户不对的呀,不也风风雨雨走到了现在?”
听罢这番话,朱元璋默默看着吴桐,许久之后,吐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做了天子,凡心就搁下了。”
可叹这个平民出身,一步步攀上封建权力顶端的人,当龙袍加身时,终究转变成为礼教捍卫者。
朱元璋转过身去,突见马皇后原本就有些佝偻的身子一下子弯了下去。
他赶紧上前一把搀住马皇后的手,声音急促地问:“妹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马皇后深吸了几口气后,她重新换上笑容,柔声道:“不打紧,不过是风寒一直没好,老了,都这样。”
“那小子就在下面!我马上传他来给你诊病!”朱元璋瞥了一眼吴桐,立马说道。
“人家被你关在诏狱,折磨了整整两个月,你怎能忍心这般指使人家?”马皇后眉梢一立,她扶着望楼栏杆,勉力站直身子,说道:“待会把雄英送去我的坤宁宫,我要亲自照顾他。”
“可妹子你这身体……”
“我没事。”马皇后温柔笑着,伸手为朱元璋紧了紧衣袍:“我这做祖母的,想看着这孩子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