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深宫烬余 第二章:掖庭孑影
第一卷:深宫烬余 第二章:掖庭孑影 (第2/2页)那间小屋阴暗潮湿,通铺上已经睡了四五个人,留给她的只有最靠墙、最挨近漏风窗户的一小块地方。铺盖薄而硬,散发着一股陈腐的气味。她默默地将领来的那点微薄得可怜的个人物品——另一套换洗宫装、一双布鞋、一个豁口的粗瓷碗——放在铺位角落。
走到院中井边,冰凉的井水刺得她手一哆嗦。巨大的木盆里堆满了各色衣物,污渍斑斑,沉重无比。她学着旁边宫女的样子,蹲下来,将双手浸入冰冷的水中,拿起粗糙的皂角,用力搓洗起来。
动作生疏而笨拙。很快,手心就被磨得通红,指节冻得僵硬疼痛。冰冷的井水混合着污水的味道不断溅到脸上、身上。腰背很快就开始酸涩抗议。
周围的宫女很少交谈,即使有,也是极低的、含混的耳语,很快又湮灭在搓洗衣物的嚓嚓声和偶尔响起的、疲惫的叹息中。她们的眼神大多和领路宦官一样麻木,偶尔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或算计,也迅速隐没在低垂的眼睑之后。
这里没有同情,没有帮助,每个人似乎都只蜷缩在自己的方寸之地,努力承担着生活的重压,同时也谨慎地防备着他人。
这就是宫廷的最底层。没有光鲜亮丽,没有丝竹管弦,只有日复一日的沉重劳役、严格的等级、冰冷的规矩以及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压抑。
云汐(沈知棠)用力搓洗着一件宫人穿的粗布褂子,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身体的疲惫和不适是真实的,但更深的是一种彻骨的寒意,从接触到的每一件冰冷物体,从看到的每一张麻木面孔上传来,丝丝缕缕地渗入她的四肢百骸。
她不再是从前那个沈知棠了。那个会对着春花秋月伤怀、会在父亲书房里偷翻闲书的少女,已经和她的家人一起,死在了昨天的刑场上。
现在活着的,只是掖庭局里一个叫做云汐的、最低等的罪奴。
她微微抬起头,目光越过湿漉漉的院落,投向那一片被更高宫墙切割开的、四四方方的灰色天空。
爹,您看见了吗?女儿进来了。
她低下头,更加用力地搓洗起来,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悲伤和迷茫,都在这机械而艰苦的劳作中,暂时碾碎、沉淀下去。
活下去。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先在这冰冷的宫墙之下,找到缝隙,存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