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节 相谈
第四十八节 相谈 (第2/2页)苏牧点点头,这点安监系统的人都知道。
“我可听说了,你每天不到八点,就把张局办公室打扫干净,不管春夏秋冬,热水壶里也打满了水,张局一到就有热茶喝了。你要知道自从你走后,张局每天都要自己拎着热水壶去茶水室打开水了。”说着,路金山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嘲弄。
“不会吧,陈主任没有安排其他人给张局打扫卫生吗?”苏牧惊讶的问了一声。
“当然安排了人,但可做不到像你那样早早去打扫,你是知道张局几点到办公室的。”路金山淡淡笑道。苏牧只能点点头,张高勇确实到办公室比较早,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家庭生活不和睦。
“再说说你的主要工作,你那两年事故调查工作的成绩在全市都是排得上号的,市里的事故调查有多少次都是直接把你借过去的,你自己心中有数,都是为什么?”路金山端起身前的纸杯喝了一口水后继续说道,“你的工作能力明摆着的。多少次区里安监例会上,张局当众表扬你,你也应该听说过了吧。”
看着苏牧点点头,路金山继续说道,“那时候我们所有人都觉得你应该能够担任大队长了,但是结果呢,一个刚来不足一年的人却上位了。你就不心伤?”
苏牧听着却没有给予回应,只是静静的看着路金山。路金山笑了笑继续说道:“当然伤心也没用,张局就这么提拔了,但是这提拔对我们很多人来说都不意外,恐怕只有你感到意外吧。想想秦大到了局里之后主要做了什么工作?主要工作就是陪着张局吃喝玩乐、到处应酬吧。张局招待的每一个领导,参加的每一场酒局都有他的陪伴吧。你觉得张局在你和秦大之间,他会更喜欢谁啊?”
路金山知道苏牧是不会回答的,所以直接接着道:“领导喜欢的都是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人,能做工作的只是牛马,牛马是可以不在意的,身边人才是需要关注的。所以你在秦大出现后就已经注定了跟大队长这个位置无缘了。不过你确实能力强,第二年你就考了公务员来到这里工作了,让我区当年的事故调查工作在市里的排名就下降了好几位,让张局只能重新叫严科出面负责该项工作。但你想想,你在这段经历中得到了什么?恐怕一无所有吧?”
“没有就没有呗,我可能不适合升官吧,但是我现在过好自己的日子,不也是挺好的。”苏牧虽然已经被路金山引导到反思之中去了,但还是坚持着自己的看法,“至少我知道了升官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最主要的还是家人,我守着老婆、父母,等以后有了孩子,陪着孩子长大,我觉得也挺开心的。而且现在我已经是公务员了,即使不升官,但只要不违纪违法,不拿不该拿的,我就不会丢掉工作,虽然穷点但至少稳定啊。我知足就好了。”
“你能知足就好,这样你也可以换一种活法,就像严中华那样,他也活得挺好的,只是他恐怕有不少遗憾吧,不知道你到我和他那把年纪的时候,你会不会后悔?”路金山轻轻笑道。
“我觉得不会。如果说在街道、在安监,我都没什么好的成果,但至少也获得了一些东西。”苏牧边思索边说道,“我自省过,问过自己在街道三年的最大收获是什么?我觉得应该是我能够真正的接触这个社会。在学校里,我被学校的教育教导的只懂得法律了,只会机械的去适用法律,我对这个社会的法治化有着一种近乎幻想的理念。有一句法谚:法与世宜则有功。我曾经不屑一顾,觉得法律就是法律,法律精神是普适的,怎么能被现实所扭曲。但是在街道这三年,让我知道了法的应然状态与实然状态的区别,让我承认了自己的那些想法只是幻想。我承认我当时在街道就没想到何书记他们不喜欢我,甚至你不说我到现在也没想过这点,但是我至少知道了我曾经的那些理念是一种幻想,是应该斧正的,一个人的法治理念,甚至可以说一个人的生活理念是应该与现状相结合的。”
“所以你后来在事故调查工作中,在很多方面都能按照领导的想法,得出很多适宜的结论了?”路金山第一次带着一种打量的神色看着苏牧。
“路乡,我是在法律规定的范围内做事,而且维持社会的稳定,妥善处理突发事件也是应有之义啊。”苏牧说的很坦然,“就像我们现在在这里谈的事情,即使是现在你能够说明那些事情,在制作笔录的时候我们仍然会记载成是你自愿说明的,是一种自首,而不会提你已经在这里四个多月后才坦白的。实际上我们都知道这是不符合自首条件的,但是在党纪国法的范围之内我们还是可以操作的。”
路金山听了之后不由的点点头,然后问了一句:“那安监三年,你又得到了什么教训?”
“我当初进安监局的时候,是有想进步的欲望的,所以我那几年拼命工作,我没背景,又不会拍马屁,所以只能靠工作认真负责来搏一搏。但就像你刚刚说的,我没成功。到最后,我失落的时候,是我的家人陪伴着我,我才发现家人才是最重要的。工作嘛,就是为了能够好好生活,我们何必将手段和目的弄混了呢。”苏牧说着,视线却不自觉的脱离了路金山看向了虚无的远处,“路乡,这么多年了,你也是经常为了工作经常不能顾家吧,嫂子为了照顾家里,一个人吃了很多苦,你两个女儿都是靠嫂子带大的,老人也是嫂子照顾的。你在外应酬,和其他人吃饭喝酒的时候,家里都是嫂子在替你担着。你觉得你这些年的付出值得吗?嫂子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路金山看着明显视线不在自己身上的苏牧,不由叹了一口气:“有时候,人踏进去了,就不由自主了,只是想着往前奔跑了。”
“那现在你也应该停下来回头看看了。”苏牧幽幽的说了一句,“我听说你大女儿快要结婚了啊,过几年都要有外孙了,你真的觉得你现在这么做能够对的起家里人。”
“我对的起,而且我没做过。”路金山显然没有被苏牧的语气所引导,立即斩钉截铁的说道。
苏牧看着陆金山不由的叹了一口气,又劝慰了几句,没多久两人又绕回到了家常和过往去了,甚至陆金山还评价起了当初的老局长。
“你后面就正常陪着他,每天上两班,何时上班由你们两个自己定吧。”苏牧和搭档在一次晨会上向领导汇报后,张副检察长直接说道,并转向外调组的人员,“外调组要加快工作节奏,一定要把路金山这一笔的受贿细节固定住,这笔受贿已经有十万元了,按照现在情况就是十年的基准量刑,其他的能弄就弄,不能弄就算了,反正也提高不了多少刑期的,最多把他承认的那几次逢年过节的那点钱加上。”
所有人都点了点头,苏牧甚至感觉到那些同事身上居然还散发出了一种热情,苏牧有点黯然,但是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趁着班上,尽量的劝导劝导,能让他承认下来最好,就他这点金额,如果有了自首情节,恐怕两三年也就差不多了。
伴随着沈副局长从银行的省行档案中心调出当年路金山收受十万元人民币的账户流水记录,以及相关的证明他所说的返还十万元是另外一笔真实借款的证据后,最终在一个月后终于结束了这个案件。后来苏牧在跟家人说起时,总是充满了一种遗憾,而后续苏牧没有继续跟进,只是后来听说路金山以受贿109700元的金额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零三个月。但是苏牧总觉得应该就是十年,传话的人应该听差了,那三个月完全没有必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