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悲田院中收璞玉,慈安堂外显仁心
第十八章 悲田院中收璞玉,慈安堂外显仁心 (第1/2页)夕阳的余晖将悲田院的破败与脏污镀上了一层虚假而短暂的金色。
当沈知微说出“从今天起,不必再跪任何人”时,秦嫂、青黛、白芷三人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力量从泥沼中托举而起。她们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位身姿纤细、言语却重如千钧的少女,一时间,竟忘了该如何反应。
离开,去一个全新的地方,有饭吃,有衣穿,有屋住,还能学本事,挣月钱……这一切,美好得如同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小姐……我们……我们姐妹俩什么都不会,又笨手笨脚,怕是会给您添麻烦。”终究是姐姐青黛先回过神来,她紧紧拉着妹妹白芷的手,眼神中既有渴望,又充满了自卑与不安。
“会不会,我说了算。笨不笨,我自会教。”沈知微的语气不容置疑,却又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我问你们,想不想学?想不想靠自己的双手,活出个人样来?”
“想!”这一次,是沉默寡言的白芷抢先开了口。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簇倔强的火焰。
青黛愣了一下,看着妹妹眼中前所未有的光亮,也重重地点了点头。
秦嫂更是泪眼婆娑,她擦去眼泪,对着沈知知微深深一福,这一次,沈知微没有再拦她。这一拜,不是奴仆拜主子,而是一个走投无路之人,对给予她新生希望的恩人,最诚挚的感谢。
“小姐,奴家……不,民妇秦月,愿为您效犬马之劳!”
“我叫青黛。”
“我叫白芷。”
两个少女也跟着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初生的勇气。
“很好。”沈知微满意地点了点头,“秦月,青黛,白芷。从今日起,你们便是我的人了。福公公,去跟此处的管事打个招呼,就说这三人,我延福宫带走了。”
“是,小姐。”福海躬身应下,转身走向那个早已吓得缩在墙角的懒散官吏。亮出韦贤妃的腰牌,不过是片刻功夫,那官吏便点头哈腰地办好了一切手续,恨不得亲自将她们送出百里之外。
马车缓缓驶离了悲田院。
透过车窗,青黛和白芷回头看着那片她们生活了近一年的地方,那里的肮脏、饥饿、欺凌与绝望,正随着马车的远去而飞速倒退。她们的眼中,没有留恋,只有一种与过去彻底割裂的决绝。
秦月则紧紧抱着怀中那个被沈知微救治过的小女孩小娥。沈知微见她不舍,索性连这孩子也一并带了出来,只说医馆大了,总需要个洒扫的小丫头。
马车内的气氛,从最初的拘谨不安,渐渐变得缓和。沈知微没有多说什么大道理,只是让福海从车厢的暗格里取出备好的干净水和一些精致的点心。
“吃吧,都饿坏了。”
看着那白白软软、散发着香甜气息的糕点,姐妹俩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她们下意识地看向秦嫂,秦月也有些手足无措。
沈知微亲手拿起一块桂花糕,递到年纪最小的白芷面前,温声道:“吃吧。到了我这里,第一条规矩,就是不许饿着肚子。”
白芷怯生生地接过,咬了一小口,那香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是她有生以来从未尝过的美味。眼泪,毫无预兆地便滚落下来。
这一哭,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青黛和秦月也红了眼眶。她们哭的不是此刻的幸福,而是过往那些数不清的、食不果腹的凄凉日夜。
沈知微没有劝慰,只是静静地等着。她知道,她们需要这样一场发泄,将心中积郁的委屈与苦楚,彻底倾泻出来。
直到哭声渐歇,三人的情绪都平复了许多,沈知微才递上干净的手帕,缓缓开口。
“哭完了,过去的一切,便都翻篇了。从踏进那座小楼开始,你们的人生,将由你们自己,也由我,重新书写。”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魔力,“你们要记住,我带你们走,不是施舍,是看中了你们身上别人没有的东西。秦嫂的知理,青黛的坚韧,白芷的沉静。这些,都是无价之宝。”
“我需要的,不是唯唯诺诺的奴仆,而是能与我并肩作战的伙伴。从今天起,你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挺直你们的脊梁。”
三人闻言,下意识地挺直了后背。她们看着沈知微,眼中最后一丝的迷茫与怯懦,正在被一种名为“希望”和“尊严”的光芒所取代。
马车在甜水巷的“清风楼”前停下。
当秦月三人走下马车,看到眼前这座虽有蒙尘、却依旧能看出昔日气派的二层小楼时,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小姐……我们……我们就住这里?”秦月结结巴巴地问道。
“不止是住。”沈知微拿出钥匙,亲自打开了那扇厚重的木门,阳光瞬间涌入,照亮了满室的灰尘,“这里,将是我们的医馆,也是我们的家。”
她领着她们,从一楼宽敞的厅堂,到后院那片杂草丛生的空地,再到二楼那几间朝阳的房间,一一走过,一边走,一边描绘着未来的蓝图。
“一楼,临街的这边做诊堂,后面隔开做药房和药材库。后院的杂草清了,一半开辟成药圃,种些常用的草药,另一半搭个棚子,用来晾晒和炮制药材。二楼,除了我的房间,剩下的都给你们住。我会让人打通,做成带着隔间的通铺,再给你们置办全新的被褥和衣物。”
她描绘得如此具体,仿佛那窗明几净、药香四溢的医馆已经真实地呈现在了眼前。秦月三人听得如痴如醉,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当晚,福海从相熟的酒楼叫来了丰盛的饭菜。一张临时拼凑起来的桌子旁,众人围坐在一起。这是她们来到新家的第一顿饭,没有主仆之分,只有家人般的温馨。
饭后,沈知微做的第一件事,不是休息,而是烧了三大锅滚烫的热水。
“去吧,”她将崭新的毛巾和皂角递给她们,“把自己从头到脚,洗得干干净净。洗掉的,不止是悲田院的污垢,更是洗掉你们的过去。明天一早,我要看到三个全新的你们。”
那一夜,浴室里的水声哗哗作响,久久不息。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
当秦月、青黛、白芷三人换上沈知微为她们准备的粗布新衣,出现在庭院中时,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洗去了经年的尘垢,秦月原本蜡黄的脸上透出几分知性温婉,她虽年过三十,但眉眼间的书卷气犹存,显然出身不差。而青黛和白芷这对姐妹花,更是如同被拂去尘埃的璞玉,一个英气,一个秀美,虽面容尚带青涩,却已能窥见日后的风姿。
沈知微满意地点了点头,她要的,就是这股焕然一新的精气神。
“很好。”她站在院中,晨光勾勒出她清冷而专注的侧脸,“从今天起,你们的课业,正式开始。”
她没有立刻教她们识药辨草,也没有传授什么高深的医理。她的第一堂课,内容简单到令人发指。
“第一课,洗手。”
沈知微亲自做着示范,她舀起一瓢清水,用皂角反复揉搓着自己的双手,从手心到手背,从指尖到指缝,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整个过程足足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
“我们的医馆,叫‘慈安堂’。慈,是医者仁心;安,是患者安心。而让患者安心的第一步,就是干净。”
她抬起洗得泛红却洁净无比的双手,对三人说道:“你们的手,以后会接触药材,会为病人处理伤口,会为人熬药制膏。这双手,必须是全天下最干净的手。任何一点我们肉眼看不见的污垢,都可能通过伤口,进入病人的身体,让小病变成大病,甚至要了人的性命。”
“肉眼看不见的污垢?”青黛不解地问道,“小姐,洗干净了,不就干净了吗?”
“不。”沈知微摇了摇头,她知道,这是将现代“无菌”概念植入她们脑中的最好时机。她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琉璃镜,这是她让福海按照她的要求,找京城最好的工匠打磨的,虽然简陋,却已是一个放大镜的雏形。
她让白芷伸出手,将放大镜对准她刚刚修剪过的指甲缝。
“白芷,你来看。”
白芷凑过去,透过琉璃镜,看到自己原本以为干净的指甲缝里,竟然还藏着许多细微的、黑色的杂质。她惊得“啊”了一声。
沈知微又将放大镜对准一片看似干净的树叶,叶片上那些微小的绒毛和尘埃,在镜下纤毫毕现。
“看到了吗?我们眼睛看不到的,不代表不存在。这些东西,我称之为‘病菌’。它们无处不在,水里,空气里,我们的皮肤上。大多数时候,它们与我们相安无事。可一旦我们的身体有了伤口,它们就会趁虚而入,在体内作祟,导致伤口流脓、发热,这便是‘感染’。”
“病菌”、“感染”,这些全新的词汇,像一颗颗石子,投进了三人平静的心湖,激起了层层涟漪。
沈知微继续道:“所以,在慈安堂,‘干净’是第一要务。不仅是你们的手,我们用的所有器具,从剪刀到针线,从药碗到纱布,在使用前,都必须用沸水煮过,或是用烈酒擦拭。这,叫‘消毒’。这是铁律,谁也不能违背。明白了吗?”
“明白了!”三人齐声应道,声音中充满了对这套新奇理论的敬畏与信服。
接下来的一周,慈安堂进入了热火朝天的筹备阶段。
沈知微展现出了惊人的统筹能力。
她将秦月任命为“大管事”。秦月本就识文断字,心思细腻,在沈知微的指点下,迅速上手。她带着福海,将医馆的地契、房契等拿到官府报备,注册了“慈安堂”的商号。因为有福海亮出的“凤仪金牌”,整个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无人敢有丝毫怠慢。
随后,秦月又拿着沈知微画出的图样,找来了城里最好的木匠和工匠,开始对小楼进行改造。一楼的诊堂,按照沈知微的要求,设计得明亮、通透,屏风隔断,既保证了私密性,又不显得压抑。药房则打造了数百个大小一致的药斗,每一个都将贴上标签。
青黛和白芷,则成了沈知微的贴身学徒。她们的日常,除了雷打不动的“卫生课”,便是学习辨认和处理药材。沈知微没有让她们死记硬背,而是将【药王洞天】中那些经过系统整理的药理知识,用最浅显的方式教给她们。
她会让青黛去闻,去尝,用身体记住每一种药材的味道;又会让沉静细心的白芷去画,将药材的形态、纹理,一丝不苟地描摹下来。姐妹二人,一动一静,相得益彰,进步神速。
而沈知微自己,则一头扎进了药材的采买和炮制中。她没有去那些大的药行,而是让沈安驾着马车,带她跑遍了汴京城周边的药材集市。她凭借远超这个时代的药理知识,总能以最低的价格,收到品质最好的药材。
许多被药农当做杂草处理的、具有极高药用价值的植物,也被她大量收购回来。这些,都将成为慈安堂独有的秘方。
整个慈安堂,就像一个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每一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发光发热,充满了朝气与希望。
然而,她们并不知道,从她们住进来的第一天起,一双深邃的眼睛,便在不远处,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这日午后,慈安堂的改造工程已近尾声。木匠们正在安装最后一排药斗,空气中弥漫着桐油和木料的清香。
沈知微正带着青黛和白芷,在后院翻整那片即将成为药圃的土地。三人皆是布衣荆钗,额上带着薄汗,脸上却洋溢着劳动的喜悦。
就在这时,福海领着一个不速之客,走进了后院。
来人是一个年轻的公子,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身着一袭月白色的杭绸长衫,腰间系着一枚质地上乘的羊脂玉佩。他面容俊美,肤色却带着一种常年不见日光的苍白,一双瑞凤眼,眼尾微微上挑,看人时,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审视,偏偏嘴角又噙着一抹温润如玉的笑意。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他身上完美地融合,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既迷人又危险的魅力。
正是大理寺少卿,裴砚。
他没有穿官服,也没有带任何随从,只身前来,像一个偶然路过的富家公子。
“沈小姐,”他微微颔首,目光在沈知微沾着泥土的手和朴素的衣着上扫过,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数日不见,小姐竟已在此处,开辟出一方新天地了。”
沈知微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她直起身,用挂在脖子上的布巾擦了擦汗,淡淡道:“原来是裴大人。不知大人今日屈尊驾临,有何指教?”
她没有问他如何知道自己在此,这种人,想知道什么,总有他的法子。
“指教不敢当。”裴砚缓步走来,他的靴子踩在松软的泥土上,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像一只优雅而警惕的猫,“只是听闻甜水巷来了一位奇女子,不仅有凤仪金牌护身,更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能让泼皮无赖跪地叩首,也能让悲田院的枯木再逢春。裴某心生好奇,特来拜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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