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夜染血色
第五十章 夜染血色 (第2/2页)沈砚捡起那半块染谱,焦黑的边缘还带着血温。上面用朱砂补着几行字,是李木匠的笔迹:“沈墨当年将库银熔成银锭,藏在落霞镇老槐树的染缸底座,靖王派李栓柱灭口,我护不住他……”
最后一个字的墨还没干,像滴滚烫的泪。
就在这时,染坊外传来火把的光亮,李大人的声音穿透夜色:“沈砚勾结漕运,盗取织造府密档,给我拿下!”兵卒的脚步声像擂鼓,撞得染坊的木门咚咚作响,晾布架上的“烟霞色”绸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面染血的旗。
“明儿,带陈小姐和阿竹从后院走,去寒山寺找师父。”沈砚将染谱和账册副本塞进苏微怀里,“把这些交给苏州知府,他是周大人的门生,会懂的。”他的右肩抵着门板,旧伤的疤痕在火光下泛着青白,“告诉李木匠,落霞镇的债,我替他还。”
苏微死死攥着他的衣角,染谱的边角硌得手心生疼:“要走一起走!”
“我走不了。”沈砚笑了,眼角的纹路里盛着月光,“他们要的是我,我留下,你们才能安全。”他忽然从袖中取出支象牙笔,塞进她手里——那是他当年在京城用来批注染谱的笔,笔杆上刻着极小的“微”字,“等我回来,教你调‘墨灰’。”
门板被撞开的瞬间,沈砚将苏微猛地推向后院。兵卒的刀光映在染缸里,靛蓝色的染料溅起,像朵骤然绽放的蓝花。苏微听见沈砚的声音穿透混乱:“沈墨欠的,我沈砚来还——但不是用你们的法子!”
后院的墙不高,沈明托着陈小姐和阿竹翻过去时,苏微回头望了一眼。沈砚被按在染缸边,右肩的旧伤被踩在脚下,却仍仰着头,手里紧紧攥着那半块“雨过天青”,布角的“砚”字在火光中亮得像颗星。
寒山寺的钟声在远处响起,三更天了。苏微攥着染谱和账册,跟着沈明往寺里跑,南京城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像幅被烧透的“烟霞色”料子。她忽然想起沈砚说的,“墨灰”要加松烟才得沉郁——原来有些颜色,注定要在火里烧过,才能显出真正的底色。
落霞镇的老槐树、苏州的染缸、南京的织造府,所有的线都已收紧。李木匠藏的染谱残片、周大人留的账册副本、陈小姐父亲的冤案、李栓柱的死……像染料里的不同色阶,终于在今夜,晕染成一片惊心动魄的暗。
苏微知道,沈砚留下,不是认命,是要在这口染缸里,亲手搅动出真相。而他们带着证据奔向寒山寺,是要让那些沉在水底的脏,见见天光。
元启十四年的六月十五,注定无眠。南京城的血,落霞镇的泪,苏州的牵挂,都在这一夜,被揉进了染坊的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