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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谁说种地不能讲兵法?

第140章 谁说种地不能讲兵法? (第1/2页)

清晨的雾气如薄纱般浮在议事厅前的青石板上,木门被拍得“吱呀”响,像是被风推着撞开了一道口子。
  
  肖锋正往搪瓷缸里续热水,水汽腾起,在玻璃窗上凝成细密的水珠,模糊了外面晒谷场上未散尽的乳白晨霭。
  
  他抬头,就看见张姐抱着个蓝布包挤进来,布角还沾着草叶与露水,洇出一圈深青的湿痕——那露水带着秋草的凉意,一触即透。
  
  她身后跟着王婶和周嫂,两人碎花围裙上还残留着油条香和蜂蜡的微甜气味。
  
  蓝布包边角露出半截红布,正是财务公开栏专用的投诉信封皮,红得刺眼,像一道未愈的旧伤。
  
  张姐把布包往石桌上一放,声音压得低却有力:“肖书记,您看这模板能不能给医院也做一个?”
  
  她手指点着墙上贴的“阳光指数”流程图,指甲盖泛着医院消毒水留下的白渍,指尖微颤,像是还残留着昨夜值白班时那种冰冷的麻木感。
  
  她说话时,嘴里呵出一缕白气,与屋里茶香混在一起。
  
  肖锋放下搪瓷缸,缸底磕在木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像是一枚棋子落定。
  
  他注意到王婶攥着围裙角,指节发白,手背上青筋微凸——
  
  上周她儿子住院,被收了三次重复的输液管钱,那笔账至今压在她心头,沉得像块湿透的棉被。
  
  周嫂则直勾勾盯着流程图,耳朵微微前倾,仿佛要把“责任到人”“流程公示”几个字听进骨血里。
  
  她粗糙的手掌抚过桌面,触到那片湿痕时皱了皱眉,像是摸到了某种真相的边缘。
  
  “张姐这是要把柳河的法子往外搬?”肖锋没急着应,起身给三人倒茶。
  
  玻璃杯里浮着几片野菊花,是昨天阿婆塞的,花瓣在热水中缓缓舒展,散发出淡淡的苦香,带着山野的清冽。
  
  张姐端起杯子抿了口,滚烫的茶水让她“嘶”地吸了口气,舌尖发麻,但她没放下:“不是搬,是挪。”
  
  她打开布包,里面整整齐齐叠着配电房维修记录的复印件,纸页边角翻卷,像是被无数双手反复摩挲过。
  
  她声音渐高,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激动,“上个月配电房漏雨,电工老吴修完在公示栏写‘责任人:吴建国,维修时间:2023.5.15’,我们护士站跟着学,把领的棉签、纱布也记了账。结果上礼拜查库,少了两箱医用手套——要搁以前,谁都说不清咋丢的,现在一翻记录,是李护士领的时候没签字。”
  
  她眼眶泛红,眼里却亮得像淬了星火,“肖书记,这法子能治配电房的糊涂账,就能治医院的糊涂账!”
  
  肖锋望着她泛红的眼尾,耳畔仿佛又响起上个月她在医院监控室里的声音——沙哑、倔强,一遍遍回放录像带,只为找出那三千块检查费的去向。
  
  此刻她眼里的光,和那天一模一样,灼得人心头发烫。
  
  “能做简化版。”他伸手把流程图抽下来,红笔划过纸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圈出“投诉渠道”“责任追溯”两栏,“医院和村里不一样,流程得更直白。”
  
  他顿了顿,又在“肖锋”两个字上画了个叉,笔尖用力,纸面微皱,“但别挂我名,就说是你们护士站自己琢磨的。”
  
  张姐愣了下,随即笑出声,笑声清亮,像晨风撞响屋檐下的铜铃。
  
  她小心折好流程图塞回布包,蓝布角擦过石桌时,“哐当”一声,带倒了肖锋的搪瓷缸。
  
  茶水溅在“阳光指数”的草稿上,晕开一圈淡黄的圆,像一枚被水浸过的太阳。
  
  “肖书记,您这是怕树大招风?”
  
  “树大招风是树的问题,”肖锋弯腰擦桌子,指腹蹭过被茶水泡软的纸,纸面纤维微微起毛,触感黏腻,“风要真来,砍的是显眼的树,不是自己长起来的林子。”
  
  王婶突然拽了拽张姐的袖子,布料摩擦发出“窸窣”声,朝门口努嘴。
  
  肖锋抬头,正看见老李抱着个黑皮账本站在门槛外,裤脚沾着泥,鞋尖卡着根狗尾巴草,草穗在风里轻轻颤动——那是他从稻田里走回来的印记,带着泥土的腥气和晨露的凉意。
  
  “李支书这是查完早稻来了?”肖锋起身把两人往屋里让,门缝里漏进一束阳光,照在账本发亮的皮面上,映出几道旧胶布粘过的裂痕。
  
  张姐识趣地收了布包,临出门时冲老李挤眼睛:“李支书要是想修桥,可得让我们护士站也盯着!”
  
  老李等她们走远,才把账本“啪”地拍在石桌上,声音沉闷,像一块石头落进深井。
  
  账本是他藏了十年的“老底”,边角用胶布反复粘过,锁扣上还留着指甲抠出的划痕。
  
  “肖书记,您说的那个‘项目评议会’……能不能先从修路试?”他喉结动了动,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锁扣,声音低得几乎被窗外的风声盖过,“我听阿强说,这法子能防上面查账?”
  
  肖锋没接话,翻开账本。
  
  纸页泛黄,墨迹晕染,第一页是2015年修村东桥的支出记录,字迹歪斜,“水泥30吨”后面跟着个模糊的签名,像是被水浸过又晒干的枯叶。
  
  他记得三个月前第一次查账时,老李把这本子藏在炕席底下,说“老账翻不得”。
  
  那时他眼里的惶恐,如今化作了指尖的颤抖。
  
  “能防查账的不是评议会,是账本身。”他合上账本推回去,声音平静,“要试可以,但得先把2015年修桥的账公示。”
  
  老李的手猛地一抖,账本差点滑到地上。
  
  他抬头时,肖锋看见他眼角的皱纹里凝着细汗,一滴顺着鬓角滑下,落在账本皮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那笔钱……我没贪。”声音轻得像叹气,带着一种被误解多年的委屈。
  
  “我知道。”肖锋从抽屉里拿出牛皮纸袋,纸面粗糙,边缘卷曲,是他上个月让小郑从县档案馆调的水泥采购单,“那年发大水,桥塌了一半,你找邻县调水泥,人家坐地起价。多花的五千块,是你把自家养的二十只羊卖了垫的。”
  
  老李的眼眶突然红了,手指紧紧攥住账本,牛皮纸发出“窸窣”的摩擦声,像是一阵风吹过干枯的芦苇丛。
  
  他抓起账本贴在胸口,仿佛护住一颗跳动的心。
  
  “我就怕……怕说出来人家笑我傻。”
  
  “现在说,人家只会敬你。”肖锋拍了拍他肩膀,掌心传来布衣的粗粝感,“你带头亮账,比我讲十遍道理都管用。”
  
  老李走的时候,把账本抱得像个宝贝。
  
  肖锋望着他佝偻的背影穿过晒谷场,稻谷在阳光下泛着金黄,风卷起几片稻壳,打着旋儿掠过他的裤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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