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人会撒谎,账本不会
第129章 人会撒谎,账本不会 (第2/2页)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笔记本,上面新记了一行:“沉默同盟的裂缝,从怀疑队友开始。”纸页的粗糙触感贴着指尖,像在提醒某种即将撕裂的平衡。
中午十一点半,“福来居”的包间飘着红烧肉的甜香。
糖色焦化后的香气混着梅干菜的咸涩,在鼻腔里缠绕。
赵伯夹起一筷子梅干菜扣肉,颤巍巍地往老周碗里送:“还记得87年那次审计吗?你蹲在仓库里数了三天化肥袋,说‘账做得再圆,也圆不过良心’。”
老周盯着碗里的肉,白头发在吊灯下泛着灰,像落了一层霜。
他扒了口饭,米粒粘在嘴角,手指却不受控制地摩挲起碗沿——那是个被磨得发亮的弧度,指腹划过瓷面,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沙”声,和陈默焦虑时转笔的动作、张强开会时捏茶杯的动作,弧度分毫不差。
隔壁包间的门帘掀开条缝,肖锋的笔尖在笔记本上划出重重的线,纸面被划出细小的纤维断裂声。
他看见老周的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和王桂芳交U盘时的手,像两片被风刮到同个角落的枯叶。
“赵伯,那年你替我挡了处分。”老周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铁锈,“现在……”
肖锋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听见赵伯放下筷子的轻响,竹筷碰瓷碗,一声脆响后是长久的沉默。
接着是老周压抑的抽噎,像风从破窗缝里钻进来,断断续续,却撕心裂肺。
“他们说只要闭紧嘴,退休工资一分不少……”
下午两点,镇政府后院的石榴树投下斑驳影子。
阳光穿过树叶,在李婶的蓝布围裙上洒下跳动的光斑。
她站在走廊拐角,手在围裙上擦了三遍才掏出张纸条,纸角已被汗水浸软:“昨晚张强去宏远公司待了四十分钟,我收拾食堂时听他打电话说‘老地方见’。”
她压低声音,眼角的皱纹里沾着面粉,像干涸的河床,“肖书记,我儿子上大学的钱,是你们给的助学贷款……”
肖锋把纸条折成小块收进西装内袋,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里,他拍了拍她手背:“李婶,您做得对。”他转身喊来小吴,“调昨晚宏远公司的监控,重点截穿灰夹克的人。”
半小时后,王桂芳的电话打进来,声音发颤得像筛糠:“那个穿灰夹克的……是我们所里老李!他上个月还说我疯了,说青藤会的账查不得……”
肖锋望着窗外摇晃的树影,突然笑了。
他想起清晨声波图上那道0.3秒的凹痕,想起联席会上张副镇长凝固的表情,想起老周摩挲碗沿的手指——沉默的网,正在被一根一根抽丝。
傍晚六点,办公室的台灯亮起暖黄的光。
灯光落在账本上,纸页泛着微黄的光泽,像旧信纸。
肖锋把一沓证据按时间顺序排开,用红笔在“宏远劳务”“老李”“老周”三个名字上画了圈,圈与圈之间连着箭头,像张蓄势待发的网。
手机震动时,他刚在笔记本上写下新标题:“坏账不怕查,怕的是好人也开始算账。”
“明天起,我们不追钱。”他接通苏绾的电话,声音低沉笃定,“专找‘老会计’喝茶。”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他知道她在翻省厅的干部档案:“你要让他们自己选边站?”
“不是选。”肖锋指尖划过“用间篇”的页脚,那里有父亲用蓝笔写的“攻心为上”,墨迹已有些褪色,却仍清晰,“是让他们觉得,这是唯一能保住脸面的选择。”
窗外的晚霞把云层染成血红色,他望着墙上的乡镇地图,“宏远劳务”的红圈在暮色里像团跳动的火。
手机里传来苏绾轻笑的尾音:“肖书记,我突然有点期待明天了。”
晚上十点,肖锋合上最后一本账本时,听见楼下传来自行车的铃铛声。
“叮铃——”,清脆的金属音划破寂静,像童年巷口的回响。
他探头望去,赵伯正踩着二八杠往家走,后车架上绑着个蓝布包——那是王桂芳今早塞给他的旧账本。
布包在月光下泛着旧蓝的光泽,像一块沉入水底的布。
月光漫过窗棂,在桌上投下《孙子兵法》的影子,字迹模糊,却轮廓分明。
肖锋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五点三十分的闹钟已经设好。
他望着地图上标红的四个村财务室,低声道:“该让他们看看,好人算账,有多利索。”
风掀起窗帘,吹得桌上的纸页哗哗作响,像无数人在低语。
最后一页笔记在风里翻起一角,上面刚写的字清晰可见:“当沉默者开始开口,网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