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青铜惠书
第六十七章 青铜惠书 (第1/2页)浓重的夜色如墨汁般浸透镐京,王宫庞大的轮廓在幽暗中沉伏,只余下巡夜侍卫手中摇曳的火把,如同黑暗深海中几点微弱、随时可能被吞噬的萤光。更深漏断,万籁俱寂,唯有风拂过殿宇间高翘的檐角,发出呜咽般的低吟,仿佛无数亡魂在窃窃私语。
姬娆如同一道无声的暗影,贴着冰冷的宫墙根移动。白日里寻得的那片奇异青铜残片,此刻正紧紧贴在她心口的内袋里,隔着几层柔软的布料,那冰硬的棱角硌着肌肤,带来一种奇异的、沉甸甸的实感。它不再是死物,更像一枚火种,在她胸腔里无声地灼烧,催促她奔向那个埋藏了无数周室秘密的所在——守藏室。
幽深的宫巷仿佛没有尽头,每一步落下都轻得如同羽毛触地。她的呼吸压得极低,几乎与这死寂的夜融为一体。前方,守藏室那扇厚重的木门在黑暗中显出轮廓,如同巨兽紧闭的口。两名守卫拄着长戈,倚靠在门侧的石柱旁,头颅低垂,发出均匀而粗重的鼾声。空气里弥漫着酒气与熟睡的气息。
姬娆屏息凝神,像一缕没有重量的青烟,无声无息地滑过守卫身前那片昏沉的光影边缘,闪身没入了门后更深的黑暗之中。
“吱呀——”
极其轻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声响,是门枢转动的**。她反手将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稀薄的天光与鼾声。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陈年竹木、腐朽丝帛以及干燥泥土的奇异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她包裹。那是时间本身的味道,沉厚、滞涩,带着穿透千年的尘埃感。眼睛在短暂的彻底失明后,渐渐适应了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墨色。借着高处唯一一扇气窗透入的、被窗棂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惨淡月光,守藏室内部巨大而幽邃的空间在她面前缓缓展开。
眼前是无尽的幽暗。无数高大的木架如同沉默的巨人,在微弱的月影里层层叠叠地向深处延展,轮廓模糊而威严。架上堆垒着难以计数的简牍卷册,它们并非随意摆放,而是被精心地分类、捆扎,整齐地码放着,形成一道又一道由知识与历史筑就的黑色高墙。空气仿佛凝固了千百年,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地搅动着其中沉淀的微尘。那无处不在的古老气息,带着竹木的微腐、丝帛的朽味、青铜的冷锈,甚至隐隐透着一丝祭祀时残留的、早已消散在时光里的血腥与烟火气,沉重地压在姬娆的胸口。
她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脚下是厚厚一层积尘,踩上去毫无声息,如同踏在时间的灰烬之上。目光如炬,在黑暗中艰难地搜寻。那青铜残片上遗留的模糊线索——一个特殊的标记,一种指向性的描述——如同夜海中的航标,指引着她。手指掠过冰冷的木架边缘,拂开垂落的蛛网,拂去覆盖在简册上的厚重尘埃。一卷卷蒙尘的帛书系着不同颜色的丝带,一捆捆竹简用褪色的麻绳捆扎,无声地诉说着它们被遗忘的年岁。她翻检着,心悬在嗓子眼,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发凉。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唯有她自己的心跳在耳畔敲打着鼓点。就在那焦灼感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刹那,她的指尖在某个架子最底层的深处,触碰到了一块坚硬、冰冷、且异常平滑的物体。这触感与周围粗糙的竹木截然不同!
她心头猛地一跳,几乎是屏着呼吸俯下身去。借着气窗投下的一缕微弱得可怜的月光,她看清了——那并非竹木,也不是寻常的甲骨或玉片。那是一块长方形的厚重青铜板,边缘被打磨得光滑,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但依然无法完全掩盖其下金属特有的、幽暗而内敛的光泽。它被小心地放置在一个凹陷的木格里,上面还覆盖着一层早已朽败不堪的暗黄色帛布。
姬娆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奔涌着冲向耳际。她小心翼翼地将这沉甸甸的青铜板从木格中捧出,拂去表面的浮尘。入手冰凉刺骨,带着金属特有的重量和质感。她将它轻轻放在旁边一张积满灰尘、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矮几上,动作轻缓得如同对待初生的婴儿。
那块覆盖的帛布早已脆弱不堪,稍一用力便碎裂开来,簌簌落下。姬娆深吸一口气,从发髻上拔下一根磨得光滑的骨簪,用簪尾极其轻柔地拨开残余的帛片,露出了青铜板真实的表面。
月光恰好在此刻偏移,惨白的光束如同舞台上的聚光灯,不偏不倚地投落在青铜板中央。
奇迹发生了。
就在月光触及板面的那一瞬间,原本沉寂、晦暗的青铜表面,骤然“活”了过来!
板上深深镌刻着的、密密麻麻的古老文字,那些线条曲折、结构奇异、与已知的甲骨文或金文都截然不同的符号,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它们在惨白的月光下开始无声地流动、蜿蜒!如同无数细小的墨色蝌蚪在银色的水波里畅游、追逐、嬉戏。字迹不再是死板的刻痕,它们在流动中变幻着微光,时而幽蓝如深海,时而泛出点点金芒,神秘而灵动,蕴藏着难以言喻的韵律。
姬娆被这突如其来的奇幻景象慑住了心神,呼吸停滞。鬼使神差地,她伸出了右手食指,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触碰向那流动文字的中心。
指尖甫一触及那冰冷的金属表面——
“咚!”
一声沉闷、悠远、仿佛来自大地深处、又似穿越了无尽时空的鼓点,毫无征兆地在她灵魂深处轰然炸响!震得她浑身一颤,指尖的冰凉瞬间化为滚烫。
紧接着,鼓点声连绵而起,不再单一,而是汇成了宏大、庄严、带着某种原始蛮荒力量的节奏!
“咚咚!咚咚咚!”
这鼓声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她颅内、在她血脉中擂动,带着一种撼动人心的力量。鼓点的间隙里,无数苍老、嘶哑、却又无比虔诚的声音随之而起,那是无数人的合诵,是跨越时空的远古祷祝:
“天……地……玄……黄……伏……惟……尚……飨……”
声音层层叠叠,模糊不清,却又带着穿透灵魂的沉重感,仿佛千万个古老祭司的魂灵正围绕着她,匍匐在地,向着某个至高无上的存在顶礼膜拜,献上最原始、最炽热的敬畏与祈求。青铜板在她指下微微震颤,冰冷的金属似乎也因这跨越时空的共鸣而有了脉搏。一股无形的、源自亘古的苍茫气息,如同潮水般从那流动的文字中汹涌而出,瞬间淹没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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