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章：胡来
七十三章：胡来 (第1/2页)陆昭明指尖那一点青色雷光如同饕餮吸水，瞬间将凯尔失控震散、沾染在地面的缕缕紫黑色污浊雷弧吸纳吞噬，不留半点痕迹。精纯的毁灭雷霆之力在其指尖流转一瞬，便归于无形，仿佛只是掸去了微尘。那轻松写意，与凯尔方才拼尽全力都无法完全掌控、反而被反噬的狼狈形成刺眼的对比。
这一手，不仅除去了危险的能量残留，更像一个无声的示范——真正的力量，该当如此圆融无碍。
凯尔目睹这轻描淡写的一幕，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绝望的深渊尚未愈合，但掌中“紫煌”的沉重感似乎略微减轻了一丝。那缕被强行点燃的希望之火，在陆昭明随意的姿态前，竟奇异地燃烧得更稳定了少许。至少……证明这污浊，并非不可祛除！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中带着微不可查嗔怪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胡闹。”
训练场的特殊金属门无声滑开。苏映雪走了进来。她换下了那身破碎的冰魄裙，着了一身素雅的月白广袖流仙裙，裙摆绣着疏落的寒梅银丝暗纹，领口严整，整个人如月下幽兰，清冷依旧。唯有那对冰魄之瞳，目光掠过陆昭明时，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澜。
她手中端着一个莹润的碧玉盅，袅袅白气携着沁人心脾的清甜灵果气息弥散开来，柔和地冲淡了场中残留的激烈雷火气与压抑。她径直走到陆昭明身旁，无视了旁边还沉浸在复杂心绪中的凯尔，将玉盅递了过去。
“刚提炼的‘九寒回元露’，加了深海琼浆木的火元籽核。”她的声音清凌凌的，听不出情绪，但那只执着玉盅的、白皙如玉的手，却径直伸到了陆昭明眼皮底下，不容拒绝的姿态。
陆昭明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刚刚战斗中的锋锐和沉重瞬间褪去大半。他顺从地接过玉盅，入手温热，玉质微凉，触感极佳。他低头啜饮一口，清冽甘甜中带着一股蓬勃的暖流涌入四肢百骸，涤荡疲惫。是上等的补益灵物，显然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然而，苏映雪的目光并未移开。她的视线如同精密仪器扫描仪，细致地掠过陆昭明微微泛白的唇色，感知到他体内因强行压制凯尔暴走和同时维护那丝雷火精魄而带来的、尚未平息的气血微澜。一丝极淡的忧虑在她冰魄瞳底掠过，很快被更加强势的冰封压制下去，转而化作一句更加清晰、带着温度（虽然是冰的温度）的责难：
“灵力亏空三成，识海震荡未曾平复，深渊一役的暗伤都未痊愈，便与人动这等蛮力？”她微微蹙眉，清冷的声线里添了些许薄怒，“胡来也要有个限度。仗着自己青雷本源强韧，便如此不爱惜己身？菠塞拉前辈耗费的深海魔源不是让你拿来逞强的。”
她顿了顿，无视陆昭明脸上那点被戳破的尴尬和想要辩解的神色，目光落在他手中那还剩大半的玉露上，冰魄之瞳仿佛能透视他体内每一缕气息的运行轨迹，冷冷地追加了一句：
“就你这样，药力行开都还需一炷香，能压得住那深渊污浊的秽染侵蚀？能护住‘他’那一点本源火魄长久不失？”
陆昭明握着温热的玉盅，听着这带着薄怒实则满是关切的数落，心头暖流涌动，连带着饮下的灵露都更加熨帖。他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一抹温柔的、带着点被管束般无奈的笑意，正要开口安抚。
苏映雪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她的视线在他恢复血色的唇瓣上停留一瞬，随即轻飘飘地移开，落在远处空旷的训练场上，仿佛只是点评场地的修复进度。声音压得极低，清越依旧，却如同裹着碎冰的春水，带着一丝绝对不属于冰雪之女的微妙嗔意，精准无比地、一字不落地飘入陆昭明耳中：
“这般胡来下去，到了晚上……你身体……还能撑得住吗？”
她的语气平淡无波，像是在讨论天气，但那微妙的停顿，特别是最后几个字，如同羽毛般搔过心尖。陆昭明何等人物，瞬间心领神会！
他端着玉盅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一股酥麻的热意陡然从耳根窜起，瞬间烧遍脖颈。白天训完徒弟，晚上还要被自家这位冰雪娘子“训”？此“撑得住”非彼“撑得住”！饶是陆昭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冷面含娇的“关切”撩拨得气血一阵翻涌，下意识地轻咳一声，掩饰那瞬间的心猿意马和浑身冒出来的热意。
苏映雪似乎并未察觉到任何异样，那张清冷如画的小脸依旧是冰雕雪砌，连发丝都透着寒气。只是那垂下的、长而密的眼睫，如同冰雪覆盖下的花苞，微微颤动了一下。
她目光又淡淡扫过旁边彻底石化、满脸“我是谁我在哪我听到了什么”表情的凯尔，轻轻哼了一声，转身便走，月白衣袂在冰蓝色的灯光下带起一道清冷的弧线，留下一个冰雪雕琢般不可亵渎的绝美背影。
唯有经过凯尔身边时，一句清冷不含情绪的话语精准钻入他识海：
“回你自己的静室休养。今夜，禁制开启，不得出户。练功时心神守中，非礼勿视，非礼勿闻。”
凯尔一个激灵回神，看着苏女神飘然远去的背影，又看看旁边端着玉盅、表情高深莫测、耳根却有些可疑泛红的陆师叔，脑子里嗡嗡作响。刚刚那话……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师叔晚上……还要被……
砰！一个爆栗精准地敲在他后脑勺上，把他那些飘飞的、大不敬的念头打得烟消云散。
“臭小子，耳朵竖起来听什么呢？”陆昭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脸上的热意尚未完全消退，又端起玉盅喝了口压压惊，“没听你苏师叔说？赶紧滚回去给老子好好练功！心思用在正道上！”他又看了看手中温热的玉露，再看看凯尔那懵懂中带着一丝少年纯真八卦的脸，忍不住又“咳”了一声，嘟囔道：“……这九寒回元露，确实得多喝几口……”
九寒回元露的清甜温润尚未完全化开，苏映雪那句裹着冰渣子的“关切”却像带着倒刺的钩子，将陆昭明那点刚刚平息的气血又搅动得微澜起伏。他瞥了一眼旁边一脸懵懂又努力装聋作哑、实则耳朵都要竖起来的凯尔，没好气地将最后一点玉露饮尽，暖流熨帖四肢百骸的同时，也压下几分心头的躁动。
“还不快滚？”陆昭明瞪了凯尔一眼，声音刻意放得低沉威严，掩饰那丝不自在，“真想留在这儿听你师叔训我？”他顺手虚空一拍，一股柔劲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将凯尔推开几步，“紫煌”雷枪也嗡鸣一声，自动飞回他手中。凯尔下意识握紧冰冷的枪杆，那点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似乎让枪身的沉重感减轻了些许。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看陆昭明，又想起苏映雪那句“非礼勿视，非礼勿闻”的警告，尤其是最后离开时那冰冷的眼神……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再不敢停留，朝着自己的静室方向快步走去，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只是经过远处角落时，他脚步顿了一下，下意识回头，目光落在陆昭明拿着空玉盅的手上，眼神深处那点微小的火焰，悄然亮了一瞬。
陆昭明看着凯尔消失的背影，脸上的故作威严瞬间垮了下来，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顺手将空玉盅轻轻一抛。玉盅划出一道碧莹莹的弧线，无声无息地落在入口处一个不起眼的金属托盘上。
他没急着离开训练场。体内，因强行压制凯尔的暴走和同时分心维系那丝雷火精魄而产生的气血翻腾并未完全平息。苏映雪没说错，源力确有些透支的迹象。
但此刻，他更在意的，是心湖泛起的涟漪，并非完全是疲惫，还有一丝被精准“拿捏”后的好笑，以及……某种灼热的期盼。
“撑不撑得住？”他摇头失笑，低声自语，“晚上不就知道了……”声音渐低，带着一丝只有自己能懂的暧昧。
他闭上眼，心神沉入识海深处。
那点微弱的、被一圈青色雷霆守护的暗金色火种，如同最脆弱的风中烛焰，轻轻摇曳着。比起刚才点给凯尔看时，似乎又微弱了一分。强行催动青鸾雷力镇压凯尔的深渊污浊，即使只是一丝一毫的逸散对抗，对这精魄而言也是额外的负担。陆昭明的心弦瞬间绷紧！他下意识地调动起体内更加精纯、带着离恨天青鸾本源的气息，如同最温柔的春雨，更加紧密地、小心翼翼地裹上那层微弱的青雷守护网，小心翼翼地滋养着核心那一点微弱却执拗的光。他甚至能“看”到，自己精纯的离恨雷力化作细不可查的青色游丝，极其微弱地渗透进去，竭力维持着那缕属于炎狱的气息不会彻底溃散。
专注之下，时间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堡垒内部特制时钟指向了戊时（晚七点到九点）。通道冰蓝色的能量流光线微微调暗，营造出夜晚的静谧氛围。
陆昭明睁开眼，眼底深处一丝难以消除的疲惫，但精神已重新凝练。他离开训练场，朝着自己舱室的方向走去。堡垒内部四通八达，通道清冷无人。他的房间在靠近能量核心区的上层，视野开阔，可看到堡垒外侧无尽幽暗的深海虚景。房间布置简洁，带着几分深海文明的冷峻科技感。
他推开门。
室内并非空无一人。
苏映雪正坐在一方矮几前，侧对着门。依旧是一身月白素裙，但那广袖似乎比白日显得更为贴身柔婉，勾勒出肩颈优美的曲线。墨发松松挽着，只用一枚素玉簪定住，几缕碎发垂落脸颊，卸去了几分白日的清冷锋锐，在灯光下竟显出几分柔和的慵懒。她素手执着一卷泛着温润光泽的深蓝色骨质书简，似在阅读深海文献，指尖捻过的地方，有微光闪烁。她面前的矮几上，放着一个古朴的紫砂小炉，炉内炭火微红，正温着一把同样古朴的青玉执壶，淡淡的、混合着深海异种兰草与火性仙茗的奇异幽香，如烟如雾般弥漫在室内，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听到开门声，她并未立刻抬头。只是那执卷的素手动作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翻阅着，仿佛只是碰巧在此小憩。
陆昭明反手关上门，厚重的合金门将外面冰蓝的冷光彻底隔绝。室内只剩下炉火微光和书简上散逸的温润荧光，光线柔和昏暗，气氛自然而然地便旖旎暧昧起来。
他走到苏映雪身旁的蒲团坐下，距离不远不近，恰好能嗅到她发间冰雪混合着那奇异兰茗的清冷香气。他看了一眼她专注的侧脸，又瞥了一眼那炉上温着的青玉壶，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却故意不先开口，只安静地看着她。
两人之间流淌着无声的默契和一股心照不宣的暖流。
半晌，陆昭明轻轻“咳”了一声，打破沉寂：“深海的文献？还是古龙鲸的观想图？”他声音刻意放得低沉轻柔。
苏映雪翻过一页书简，动作优雅从容。她没有抬眸，只是那如冰雕雪琢的侧脸在柔光映照下，似乎柔和了几分清冷棱角。一个简练的字眼从她形状优美的唇瓣中吐出：
“等。”
这一个字，清冷依旧，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陆昭明心湖漾开圈圈涟漪。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不再多言，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炉火幽幽的红光在她素白脸庞上跳跃，看着她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捻动泛着古老光晕的书页。矮几上青玉壶嘴开始无声地逸出更加馥郁的异香。这种奇异的兰茗有个很应景的名字，他记得菠塞拉似乎提过一嘴——“夜昙烬雪”，据说只在深海万年极渊的湮灭界隙旁才会偶有生长，汲取混乱与生机之力，于夜半绽放，花开如雪，遇光则烬，香气能宁神定魄，亦能点燃深藏心底的野火。
时间在无声中流淌，却并不显得漫长。炉火的暖意，异卉的幽香，还有身边人安静清冷的气息，交织在一起，慢慢浸润着陆昭明因战斗和紧绷心神而略显疲惫的四肢百骸，如同最贴心的疗愈。
终于，一缕更加清晰、更加醇和的气息从青玉壶中弥散开来。
苏映雪缓缓放下手中的骨质书简，动作轻缓而优雅，仿佛放下的是整个深海万载的星辰变迁。她终于抬眼，冰魄之瞳转向陆昭明。那眼神，褪去了白日里的锋锐与理智的寒芒，在昏柔的灯光下，如同盛放了亿万星河碎冰，流淌着深不见底的静谧和一丝……只为他而显现的、几乎要燃烧起来的专注。
她伸出素手，指尖微凉，精准而稳当地握住了温热的青玉执壶纤细的壶柄。滚烫的壶身与她冰凉指尖相触，蒸腾起一丝细微的白气。她没有倒在自己面前的玉杯中，而是微微倾侧壶身——
一线色泽奇异的灵液如同流动的星芒汇入陆昭明早已放置在矮几上的空玉杯中。那液体并非寻常茶色，而是呈现出深海幽渊般的墨蓝色，其内却又闪烁着无数细碎温润的金砂光点，如同倒映着神秘星海的夜空。
“夜昙烬雪，”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室中响起，如同碎冰滑过玉石，清冽却带着奇异的沙哑，“趁热，饮了。”
陆昭明没有立刻伸手去端，目光却胶着在她握壶的手上——那莹润指尖被壶身蕴热蒸出的、几乎看不见的微醺粉泽。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端起那杯蕴含夜与烬、霜与火的神异灵液，一饮而尽。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冲刷全身！
仿佛是万古不化的玄冰坠入沸腾的熔浆！又如同被轻柔的海浪托起卷入浩瀚无垠的星空！那冰凉透入骨髓深处，紧接着是足以焚灭一切疲惫、点燃生命本源、直达神魂深处的融融暖意！他周身的气息瞬间通达顺畅，连识海中那点因维持炎狱火魄而产生的丝丝缕缕刺痛也尽数抚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充满活力与某种……渴望的躁动！
灵液的效果……似乎好得有些过头了？或者说，这夜昙烬雪的药力，远不止于此？
他抬起头，眼底深处如同被点燃的青雷，炽热而危险地看向苏映雪。
苏映雪早已放下玉壶。那张清绝无双的脸上依旧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只是那双冰魄眼瞳中的星河碎冰，此刻正以惊人的速度燃烧、融化、翻滚，如同即将冲破冰封的滔天熔流！她甚至轻轻抿了一下唇瓣——那是陆昭明极少在她脸上看到的、一种带着极其微小弧度、却又勾魂摄魄的小动作。
她微凉的手指，终于缓缓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冰雪女王般掌控一切的气息，覆上了陆昭明放在膝上的手背。指尖冰凉细腻的触感，却如同炽热的烙印，瞬间击穿了陆昭明早已被夜昙烬雪引燃的意志！
室内柔和的光线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微微闪烁了一下。
“白日的药力行开了？”她开口，声音依旧是冷的，可那微哑的尾音，轻轻搔刮着陆昭明的耳膜，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冰魄寒息，却又点着神魂深处的离恨雷火。
“现在，”她的目光锁住他，那双燃烧着的冰魄之眼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吸入、吞噬、冻结、再燃尽！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深渊回响般的蛊惑与命令：
“该试试……今晚的‘马’……到底硬不硬了。”
话音落下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来自识海深处，但陆昭明和苏映雪同时清晰感应到的颤鸣！
矮几上那只温茶的青玉壶！壶身上一直流畅运转、象征着冰雪阵法正常运转的微蓝荧光纹路……竟极其诡异地突然闪烁——黯灭了千分之一刹那！
紧接着，壶身光滑如玉的表面上，极其突兀地浮现出几道极其细微、如同被无形指尖划过、带着极致冰寒气息的——爪痕纹路？！
苏映雪那裹挟着冰魄寒意与沸腾焰气的低语，如同点燃引信的最后火星，瞬间引爆了陆昭明识海中早已被“夜昙烬雪”撩拨至极限的滔天雷火！
那壶身上骤然闪现又湮灭的诡异爪痕纹路与阵法黯光，仅仅占据了思维万分之一刹的微隙！甚至来不及化为明确的警觉！陆昭明的身体本能已作出反应！他反手扣住苏映雪覆上来的微凉柔荑，那力道不是推拒，而是霸道地、不容置疑地将她往自己身后一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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