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灰烬列车
第十五章 灰烬列车 (第2/2页)“大姐?你…没事吧?”对面抱着孩子的年轻母亲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怯生生地问了一句,声音带着浓重的乡音。
苏晚晴埋在臂弯里的头猛地摇了摇,动作僵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年轻母亲看她这样,也不敢再问,只是紧了紧怀里的孩子,往旁边挪了挪,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和更多的疑惑。
旁边抽旱烟的老农,浑浊的眼睛瞥了蜷缩成一团的苏晚晴一眼,吧嗒了一口烟,浓重的烟雾喷吐出来,混浊的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麻木。
车厢里,浑浊的空气在缓慢流动。泡面的味道、汗味、脚臭味、劣质烟草味…混杂在一起。有人在打牌,粗声大气地吆喝着。有人在用手机外放吵闹的网络神曲。孩子的哭闹声,大人的呵斥声…各种噪音如同浑浊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耳膜。
苏晚晴蜷缩在自己的角落里,像一座孤岛。外界的嘈杂对她而言,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毛玻璃。只有颈间那点灰烬的冰冷触感和识海里那两股亡魂意念的疯狂撕扯,无比清晰,无比真实。
火车在铁轨上规律地摇晃着,发出单调的哐当哐当声。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从灰蒙蒙的东北平原,渐渐过渡到覆盖着薄雪的褐色丘陵。天色一点点暗沉下来。
时间在痛苦和低鸣中粘稠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夜幕彻底降临。车厢顶灯亮起昏黄的光,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让车厢里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油腻而疲惫的色调。
苏晚晴一直保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身体早已僵硬麻木。只有颈间的灰烬和识海里的低鸣,持续不断地提醒着她还“活着”。小腹的沉坠感越来越重,像一块不断吸水的冰冷铅块,坠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
“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来,腿收一下!”
一个穿着蓝色制服、推着小车的乘务员,用平板无波的声调吆喝着,沿着狭窄的过道挤了过来。小车轮子碾过地面,发出吱呀的噪音。
小车停在了苏晚晴他们的座位旁。乘务员机械地重复着吆喝。
对面抱着孩子的年轻母亲似乎渴了,低声问:“矿泉水…多少钱一瓶?”
“五块。”乘务员眼皮都没抬。
年轻母亲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买了一瓶最便宜的矿泉水。拧开盖子,小心翼翼地喂着怀里的孩子。
苏晚晴依旧蜷缩着,埋着头,对这一切毫无反应。
乘务员的目光扫过她,又看向旁边抽旱烟的老农和那个空着的靠过道座位。
“哎!醒醒!里面靠窗的!腿收一下!让让!”乘务员提高了音量,带着一丝不耐烦,用推车的边缘轻轻撞了一下苏晚晴蜷缩在座位外侧的小腿。
这一撞,力道不大。但对苏晚晴此刻如同惊弓之鸟的状态而言,却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别碰我——!!!”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混合着极致恐惧和痛苦的尖叫,猛地从苏晚晴喉咙里炸出!她像一头被踩了尾巴的猫,身体猛地弹起!后背狠狠撞在冰冷坚硬的车厢壁上!枯黄短发下,那张苍白如纸的脸瞬间扭曲,布满了极致的惊惧!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乘务员,眼神涣散而疯狂,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整个车厢瞬间死寂!
打牌的停了。听歌的关了外放。哄孩子的张大了嘴。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凄厉的尖叫惊呆了!无数道目光,惊愕、好奇、探究、嫌恶…如同冰冷的聚光灯,瞬间聚焦在那个蜷缩在角落、此刻却如同受惊疯兽般的女人身上!
乘务员也被这反应吓了一跳,推车的手僵在半空,错愕地看着苏晚晴:“你…你喊什么?我就让你收下腿…”
“滚开!滚开!别碰我!别碰我!”苏晚晴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双手疯狂地挥舞着,像是在驱赶无形的恶魔!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体内的剧痛而剧烈地颤抖!颈间那点暗红色的桃花灰烬,在昏黄的灯光下,仿佛燃烧起来,散发出冰冷妖异的光!
“疯子吧?”
“神经病!”
“吓死人了!一惊一乍的!”
“你看她那样子,脖子那红红的是啥?怪吓人的…”
“离远点离远点…”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加嘈杂的议论和刻意压低的、充满恶意的揣测。冰冷的、带着嫌恶和恐惧的目光,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在苏晚晴裸露的皮肤和摇摇欲坠的灵魂上!
颈间的灰烬疯狂地共鸣!陈镇渊怨毒的意念碎片如同海啸般在识海爆发!
“贱…人…!丢…人…现…眼…!”
“活…该…被…看…!”
而娘那沉重悲伤的叹息,在这滔天的怨毒和冰冷的恶意中,显得如此微弱无力。
“嗬…嗬嗬…”苏晚晴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嗬嗬声,再也承受不住这内外交加的、毁灭般的压力!她猛地低下头,双手死死抱住脑袋,枯瘦的手指深深插进枯黄的短发里,身体蜷缩着,无法控制地剧烈抽泣起来!不是悲伤的哭泣,而是恐惧到极致、痛苦到极致、崩溃到极点的、无声的痉挛!
眼泪混合着鼻涕,汹涌而出,滴落在冰冷坚硬的塑料座椅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那压抑的、破碎的抽泣声,在死寂下来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刺耳和…令人不适。
乘务员皱着眉,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像避瘟疫一样,推着小车,骂骂咧咧地挤了过去:“妈的,晦气!”
周围那些冰冷粘稠的目光,并未移开。反而带着一种看戏般的、更加露骨的审视和鄙夷。
苏晚晴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后背紧贴着同样冰冷的车厢壁。颈间的灰烬冰冷刺骨。识海里亡魂的撕咬和外界冰冷的恶意,如同两条冰冷的绞索,死死缠绕着她,将她拖向窒息和无边的黑暗。
火车在黑夜中哐当前行。窗外是无尽的、浓稠的黑暗。偶尔有几点零星的灯火飞速掠过,如同鬼火,转瞬即逝。
这列名为“离开”的列车,正载着她,驶向更深、更冰冷的未知深渊。颈间那点暗红色的灰烬,是她唯一沉默的、冰冷的旅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