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茫茫正途,天道至公
第二百零四章 茫茫正途,天道至公 (第1/2页)姜潮的笑声清脆,在山坳里兜了几个圈子,听得人心头一暖。
然而笑声未息,那头磨盘大的黑熊,却忽地微微一僵。
先前还带着几分憨态的抖动劲儿,霎时收束得干干净净。
铜铃般的熊眼里,原本的温顺尽数敛去,沉沉压下一抹幽光,缓缓一扫林间。
庞大的身子略一偏移,便不着痕迹地,将背上的孩童整个儿护在了身后。
这番转折,静得无声。
一旁正摇尾的苍狼,也陡然顿住,尾巴垂下,喉头滚出低低的呜咽,那声音不似示弱,更像是箭在弦上的警兆。
盘在青石上的白花大蛇,更是无声无息地滑落,蛇信吞吐的频率骤快,竖瞳森然,直直盯向姜义所在。
方才还和气的山坳,转眼间便多了股子精怪独有的冷意,仿佛山风都凉了几分。
忽听得一声低沉,却不粗鄙的嗓音缓缓响起:
“不知是哪位道友,自林中过路?”
那声音,正自那头大黑熊口中吐出。
那黑熊的目光,恰在此时,稳稳落在姜义身上。
只这一眼。
姜义背脊登时一凉,仿佛数九寒天里,被人当头泼了一桶冷水,自天灵盖直灌到脚底心。
并无杀机,也无半点故意的威压。
只是随意间泄出的一缕气机,沉沉压下,便似千钧在肩,叫他四肢骨节都有些发僵。
逃不脱,也避不开。
电光火石间,姜义心头雪亮,是他先前轻看了。
此熊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
只是故意压住了体内的锋芒。
若论道行,早该脱去兽胎,化形人身,行走尘世。
可它却依旧维持着这副熊罴之姿。
姜义心念微转,目光随即落到那被熊背护住的小小身影上。
只见姜潮正扒着一撮浓厚熊毛,好奇探出脑袋来。
霎时,他心中便有几分明悟。
怕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这副毛茸茸、暖烘烘的皮囊,比起人形来,更能得那孩子亲近,也更能逗他开怀一笑罢。
山坳里的风似乎也屏住了气息,林中静得只剩那苍狼喉间低沉的呜咽,紧绷的弦眼看便要崩断。
恰在此时,一只奶娃的手掌,轻轻拍了拍熊头上厚实的毛。
大黑熊庞然未动,只是眼角余光,微微往下一瞥。
“曾祖!”
清亮的一声呼唤,奶声奶气,却脆得如玉石相击。
孩童终于认出了来人,从熊背上探出半个小身子,冲着姜义大声喊。
那双眼睛登时弯成月牙儿,笑得无忧无虑,唇角漾开的笑容里,还带着乳牙未齐的稚气。
自练熟了招云之法,这鹰愁涧与两界村之间的山水,已不算天涯。
腾云驾雾来一回,也就是两三日脚程。
前两年,娃儿周岁、两岁生日时,姜义与柳秀莲都曾驾云而至。
于那小小的姜潮心里,这位总是带着浅浅笑意,袖里能摸出糖果的新奇曾祖,自是印象不浅。
如今,随着这一声“曾祖”叫出,方才积压在山坳里的凝重气势,登时散了个干干净净。
大黑熊硕大的脑袋先低了低,似是在斟酌这两个字的分量。
继而整副身子也矮了几分,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小娃儿稳稳放在地上。
一旁的苍狼,尾巴已摇成了个圆环,不住拿脑袋去蹭姜潮的裤腿。
青石上的白花蛇,也将高昂的头颅缓缓垂下,蜷作一团,温顺得与寻常草绳无异。
再看那头黑熊,早没了方才的森然模样。
它往前挪了两步,步子轻得好似怕惊散地上的落叶。
随即两腿直立,蒲扇般的熊掌在胸前一合,竟学着人间礼数,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
“小妖黑风,有眼不识泰山,方才冲撞仙长,还望恕罪,还望恕罪。”
声音里,那点先前的沉雄已收得干干净净,反倒透着股子谄媚圆滑,言辞文绉绉的。
若单听其声,不看模样,只怕要误作一位饱读诗书的文士。
说话间,它眼角还飞快瞟了眼,正颠颠儿跑向姜义的小姜潮,语气里的恭敬登时又添了三分:
“适才不知是小仙长的长辈驾临,多有冒犯。小妖等在此山中修行,多承社神庇佑,近来又得小仙长青眼,时常肯来与我等作伴,实是造化。”
顷刻之间,那股山岳般沉重的气机,已似退潮般褪了个干净。
姜义只觉周身一松。
眼前这头修为远在自己之上的黑熊,此刻一口一个“仙长”叫得殷勤,腰杆子弯得低低的。
他心里不免生出几分荒诞之感。
真要应下这声“仙长”,自己这点微末道行,倒觉脸上热得慌。
姜义心里转着念头,面上却半点不显,只拱了拱手,温声道:
“道友客气。天色不早,我是来接潮儿回家的。”
话音未落,那小小的身影已“扑通”一声扎进他怀里,仰着脸,奶声奶气问:
“曾祖,我们回哪个家呀?”
“回两界村。”
姜义笑着,伸手揉了揉他那软乎乎的小脑袋。
“哦。”
姜潮应了一声,似乎全不在意归处,只觉跟着这慈祥的长辈,哪里都是家。
他随即转过头,小下巴一扬,对那三头精怪大模大样吩咐:
“我要回家啦!你们三个,把山里那棵酸枣树看好了,果子一个也不许让别的畜生偷吃了去,等我回来吃!”
口气理所当然,倒真像是在指使自家长工护院。
闻言,那黑熊非但无半点不快,反把那颗硕大的熊头点得如捣蒜一般,连声应道:
“仙长、小仙长放心!莫说一棵枣树,便是整座山,小妖也看得牢牢的,保管一根草也少不了!”
一旁,苍狼尾巴摇得快化作残影,频频点头;
白花蛇也学着模样,把蛇头一点一点地点下去,瞧着竟生出几分滑稽来。
瞧着这头大妖殷勤得过了分的模样,姜义心下终究不免有些别扭。
他也懒得再费唇舌,只朝那黑熊略一拱手,权作辞别,便牵起潮儿的小手,转身往来路走去。
“曾祖,那酸枣子,要等好久才能吃呢。”
才走出几步,怀里小家伙便仰起头,低声嘀咕。
姜义垂眸看他,眼角含笑,却不作答。
那小人儿又不依不饶,扯了扯他衣袖,眼睛亮晶晶,满是期盼:
“你袖子里,有没有藏着甜的呀?”
姜义轻声应诺,孩童脆生生地笑开,一唱一和,声声随着山风,悠悠荡荡,远去林深。
林坳间,只余那三头精怪,整整齐齐立在原地,恭恭敬敬地目送着一老一小背影,直至没入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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