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长眠在水下的街道
第三十三章:长眠在水下的街道 (第2/2页)后来我才弄明白,他们之所以攻击我,是因为我家是外乡人。
是的,我不是客家人。
我从小生活在客家,但真的不是客家人。
我母亲是衡南县人,我父亲是长沙苏家托人。
他们都不是客家人。
他们的父母也不是客家人。
唯一有点例外的,就是我母亲的养母是客家人。
我母亲三岁的时候,被养母收养了。
我父母结婚后,把家安在这条街上,我就成了客家人。
吃客家饭,穿客家衣,说客家话。
客家人其实是非常排外的,是分宗族势力的。
因为我们没有亲戚,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所以备受歧视。
当然,说没有亲戚也不正确。
至少我母亲还有一个养母。
我们叫阿家。
她们的关系非常差。
差到什么程度?
从我记事之日起,她们之间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没有,真的没有。
几十年过去,她们都是分开吃。
你吃你的,我吃我的。
阿家是一个人过,我母亲带着我们五兄妹过。
我们没有成人,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阿家一个人,日子过得非常舒适。
她之所以舒适,是因为她做得一手好吃的米豆腐。
米豆腐是客家人特有的小吃。
它是用大米磨成米浆,然后熬制成豆块,切碎在锅中煮熟,放上各种调料,就是一碗香气逼人的米豆腐。
制作米豆腐不难,难的是各种调料。
阿家熬制的酱料用的是上等的豆瓣,里面放上盐和味精,出锅之后会散发一股浓郁的清香味,我们的口水往往会不自觉地流出来。
她在家里开了一家米豆腐店,生意好得惊人。
我们的街上每个月会逢四场墟。
逢墟这一天,四面八方的客家人就会赶来购买东西。
中午时分,阿家的店就会挤得水泄不通,不到二个小时就会销售一空。
她不是不想多卖,而是没办法。
因为我母亲不会帮她,我也不会,因为磨米浆是人工在石磨上磨,苦干活,我才不干呢。
阿家只好一个人干,毕竟是年过六旬的老人,只能是干多少算多少。
当时米豆腐的价格是二毛钱一碗,一个月下来,也有百把块钱收入,除去成本,每月赚三、四十元还是没问题。
当时物价低,一个民办教师的月收入只有六元,在农村出工,一个壮劳动力,一天的收入只有二毛。
所以阿家的小日子还是不错的。
当然,阿家卖米豆腐,我可以吃一碗,不要钱。
我们吃饭经常没菜,也会跑到她房间里找菜吃。
她也会给。
她虽然衣食无忧,但逢年过节的时候,总会异常的难受。
我们是七八个人坐在一起过节,而她是一个人。
这个时候,她会流眼泪。
我们见了,总会惊慌失措跑到阿妈面前,大声地喊道,阿妈,阿妈!阿家流泪了。
阿妈无动于衷,但过年的时候,阿妈会叫我们把她喊来,上桌吃饭。
她来了,不吃饭,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们吃饭。
她应该是在想她的亲人。
其实,阿家也是可怜之人。
她四十多岁,丈夫就去世了。
她跟我们一样没有亲戚,也没有亲人。
我们是她唯一的亲人。
然而我们又不是。
她真正的亲人在天上。
她亲爱的丈夫,最亲的父母都在天上。
他们远离她而去,每到新春佳节之时,总会勾起她心中无限的往事。
一幕幕往日的真情画面会时刻闪现在她脑海中。
人世间的至爱啊!
怎能轻易忘记?!
泪水自然不知不觉涌了出来,让人伤心欲绝。
当然,她去世后,我还是给予了她最高的礼节。
她走得非常的有尊严。
我母亲没有叫她妈妈,但到了她的忌日,还是会送上一碗饭,说道,你吃罢!
这句轻飘飘的话,说明在内心上,阿妈还是认为阿家就是她的亲人。
阿家是在这条街上走完一生的。
这条街就是坑口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