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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

第三百四十章 (第2/2页)

不一会儿,李追远手里就被塞了很多的糖果、鸡蛋糕,口袋里也装满了。
  
  这些,都是她们平日里自己的零嘴。
  
  李追远以前很少经历这样的场面。
  
  主要是他的形象与陈曦鸢的现状,搭配感实在是太好了。
  
  此时已是下午,临近黄昏,巷子里快到一天中生意最好的时间段了。
  
  各个招牌彩灯都已亮起,让整个巷子,亮晶晶的。
  
  姚记裁缝铺那很窄的门窗内,楼上小旅馆老板的娘,也就是那位老妪,正在做着缝补。
  
  女人衣服多,也容易穿坏,缝缝补补的需求很大。
  
  有些人本就不会针线活儿;
  
  有些人以前会的现在也手生了,再者,也远没有老妪的手艺好,缝补后压根就看不出来;
  
  有些人倒是很精通针线活儿,但不是这种针线活儿。
  
  老妪收费很低,只是象征性要一点儿,所以她在这巷子里,人气很高,每天“淡季”时,除了找她缝补衣服的,还会有一群人带着塑料凳坐她铺门口,陪着她聊天,遇到些矛盾,也会找她评评理。
  
  干这行的,基本不会在自己本地干,所以这里的女人们都算是外地人,在老妪这里,她们能减少些漂泊感。
  
  老妪也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她儿子早就让她将裁缝铺关了,反正也不怎么挣钱,况且,也该歇息了。
  
  但她不愿意,她经历过热闹,她舍不得这热闹,她也享受这种被需要的感觉。
  
  犹记当年,还是个小姑娘的自己,被大小姐牵着手,来到针线院。
  
  在一众绣娘面前,大小姐将欺负她,企图逼迫她嫁给其儿子的管事妈妈,扒光衣服吊起来拿鞭子抽。
  
  一边抽一边骂:
  
  “这家里的主子姓柳,你姓柳么,也敢在这里欺负人?
  
  呵,也幸亏你不姓柳,要是姓柳的敢这样欺负人,本小姐今儿个拿的就不是鞭子而是剑了,直接给他脑袋削去供祠堂里去,让祖宗们开开眼,看看后辈里到底出了怎样的一个败类。”
  
  那管事妈妈被这番惩戒,自觉受到屈辱,哭着喊着要投井自杀。
  
  大小姐冷哼一声:“投吧,投吧,等你投进去溺死了,你的魂还能再次见到本小姐,看到时候本小姐怎么继续炮烙你。”
  
  管事妈妈吓得不敢再嚎了,带着她那儿子一起,在小绣娘们的睡铺屋前跪了三天三夜,最后被驱逐出了家宅。
  
  自那之后,她的日子就好过了,不仅在针线院里没人敢欺负自己,就连那些地位高的家生哥儿、姐儿,甚至是正统的公子小姐,也都会来找自己约量尺寸,说话都客气得不得了。
  
  她有些惶恐,却又很享受这种做衣服的感觉,很多材料,都珍贵到世上大部分人绣娘别说使了,就是见都没见过。
  
  她这辈子,最用心做的一件衣裳,就是大小姐的嫁衣。
  
  嫁衣的针脚都是有讲究的,代表一种吉利,寓意婚后美美满满。
  
  可她这辈子,做得最不好的衣裳,也是那件嫁衣。
  
  她一直觉得,应该是自己赶制嫁衣时,打盹儿了,走神了,数错了一个针脚,这才让大小姐后来……
  
  一念至此,眼睛就模糊了。
  
  老妪伸手拿起旁边的一块白帕子,蘸了蘸水,擦拭起自己的眼睛。
  
  也不知怎么了,今儿个一整天,都忍不住回想起以前的事儿。
  
  大概,是因为自己老了吧。
  
  都说人老后,或站或躺,只要停歇下来,就开始倒想起以前的事儿,像是随手从口袋里掏出炒熟的花生,嘴巴闲了就开始剥。
  
  擦去眼泪后,视线变得清晰。
  
  老妪看见橱窗外,走来的少年,以及后面被两个女人架扶过来的陈曦鸢。
  
  这是……
  
  老妪一眼就能从陈曦鸢体态晃动中看出,这年轻女孩儿身上受了极重的伤。
  
  李追远:“谢谢你们,就把我姐姐放这里吧。”
  
  “你和姚奶认识?”
  
  “姚奶,这是你家亲戚?”
  
  李追远点头:“嗯,我们是家里人。”
  
  老妪闻言,马上站起身,严肃驳斥道:
  
  “我不认识你,什么一家人!”
  
  这种伤,就算囚禁折磨,也很难造出来,与这样的人牵扯上关系,很容易招惹到社会上的是非。
  
  而且,待走近了后,老妪对伤情感知得更为清晰。
  
  如此重的伤,这女孩居然还活着,简直不可思议。
  
  说明,
  
  这是非可能不是来自社会上,而是江湖。
  
  因此,当李追远说与自己是一家人时,姚姗显得很激动,这与当面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有什么区别?
  
  两个帮忙搀扶过来的女人还未见过姚奶如此激动严厉的样子,都以狐疑的目光看向少年,当她们正准备出声帮姚奶继续询问时,李追远看向橱窗里的老妪,开口道:
  
  “我是柳家的人。”
  
  女人:“姓柳,你不姓姚啊!”
  
  另一个女人:“那你说什么和姚奶是一家人?”
  
  “姑爷!!!”
  
  ……
  
  姚记旅馆不做开房生意,所以到这个点时,基本就没开房和退房的客人了。
  
  这个举措,并未导致生意差多少,因为选择住这里的客人,主要图个便宜,而姚记还有个优势,那就是安静。
  
  谁也不想大半夜地准备睡觉时,隔壁房间忽然发出了那种动静,不光是影响睡眠了,等心里的火给憋起来,就忍不住下去找按摩馆钻,来回算上上下楼和走路的时间,钱包就瘪了一截。
  
  姚念恩清点了一下账,就准备去找自己媳妇儿,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正好可以腻歪一下。
  
  谁知老娘在此时忽然发了话,自己和媳妇儿包括自己俩儿子,都得进里屋去收拾东西。
  
  他老娘有间专门的屋子,平时就是家里人都不准随意进,他老娘则一个月会进去几次,一待就是一整天,不准被打扰。
  
  收拾屋子时,媳妇儿摸了摸上面的布料:
  
  “这料子,可真舒服。”
  
  “娘没给你做过衣服么?”
  
  “我只是说舒服,不信你摸摸。”
  
  “更舒服的我都摸过。”
  
  “应该很贵吧?”
  
  “贵不贵的,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说都不许说了是吧,我又没想要。”
  
  姚念恩是个大孝子,在家很听娘的话。
  
  按理说,开在这种巷子里的旅馆,其老板,要想潇洒,那简直不要太容易,但姚念恩从未进去过,和自己媳妇儿感情一直很好。
  
  老妪走了过来,问道:“收拾好了么?”
  
  “娘,都按照你说的,收拾好了。”
  
  “嗯,那就出去吧,媳妇儿下去帮忙抬一下人。”
  
  “哎!”
  
  儿媳妇在这婆婆面前一向听话,主要是信服。
  
  档次低的婆婆,喜欢跟儿媳妇就着鸡毛蒜皮的事儿掐架,姚姗是在柳家宅子里待过的,后宅的事儿见多了,眼窝子自然不会那么浅。
  
  “娘,我也去吧。”
  
  “那是个姑娘家,你的手脏。”
  
  姚念恩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儿媳妇下去帮李追远把陈曦鸢抬上楼,运进了这个房间,姚姗将自己儿子一家人全都推了出去,吩咐他们接下来不要靠近这里。
  
  将门一关,上锁后,又以几种颜色的丝线进行缠绕。
  
  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姚姗转过身,对着李追远跪下来。
  
  “拜见姑爷!”
  
  李追远早就准备,手就等着,及时架住了她。
  
  “老太太说过了,现在不兴老礼了。”
  
  “小姑爷,您让我跪一下吧,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一直想盼着哪天能再给大小……给大奶奶请个安,求小姑爷全了我的念想。”
  
  李追远指了指老妪头发上的发簪,说道:
  
  “老太太既然把它送你,说明是把你当家里人的,你是长辈,想折煞我,就跪吧。”
  
  姚姗一下子被定在了那里,跪也不是站也不是。
  
  过了会儿,她将头上发簪拔出,疑惑道:
  
  “小姑爷认得这簪子?”
  
  “嗯,我见阿璃戴过。”
  
  “啊!”
  
  姚姗显然不知道,这是阿璃的簪子。
  
  要不然,她也不会将它在平日里佩戴出来。
  
  “大小姐……大奶奶怎么能将小姐的东西这般给我,我……”
  
  柳家以前的老人,还是习惯以“大小姐”来称呼柳玉梅。
  
  只是李追远在面前时,再称呼“大小姐”就会乱了辈分。
  
  从姚姗对自己的称呼中,可以听出,她不知道什么传承。
  
  刘姨与秦叔,属秦柳两家核心圈的家生子,姚奶显然只是外围。
  
  江湖上的传承法理是高于血脉的,柳奶奶当初将两座龙王门庭的传承交给自己,可没让自己改姓或者提前订亲。
  
  因此,理论上来说,即使身具两家血脉的阿璃,在秦柳两家次序里,都得排在自己后头。
  
  “姑爷”这个称呼,在秦柳两家里,就不该出现在李追远身上。
  
  若较真起来,在正式场合中,刘姨和秦叔会称呼自己为“少主”,最含蓄,也得称一声本家少爷。
  
  但姚姗这个“姑爷”称呼,肯定不是她自己擅自起的,阿璃年岁还小,她不可能自个儿去给阿璃许一个夫婿。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柳奶奶和姚姗在通信中,柳奶奶自己使用了这个称呼。
  
  妯娌之间,没什么话是不能聊的,尤其是老妯娌间,更是没有禁忌。
  
  李追远还是第一次知道,柳奶奶在私下里,对自己的称呼是“孙女婿”。
  
  只会暗戳戳买同一款衣服两种颜色的太爷,相比之下,竟显得保守了。
  
  当李追远说出自己是柳家的人时,姚姗当即就信了。
  
  因为她早上就对李追远的身量起过疑惑,她是为李追远亲手制过衣裳的。
  
  调整好情绪的姚姗,对李追远问道:
  
  “小姑爷,您是有什么事,需要我来做么?”
  
  李追远指了指被摆在裁缝案上的陈曦鸢:
  
  “她筋脉都断了,你能帮她缝补好么。”
  
  “只是缝补筋脉么?”
  
  “很难么?”
  
  “不,简单的,以前用过各种料子,比筋脉可难得多。”
  
  “辛苦了。”
  
  “小姑爷,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能帮您做事,也是我这辈子的福气。”
  
  姚姗拿出自己的针线盒,做起了准备工作,里头无论是针还是线,都不是凡品。
  
  除此之外,这里放置的很多布料,随便扯一匹往外头一卖,都是天价。
  
  李追远开口问道:“日子怎么过得这么清简?”
  
  姚姗:“小姐给念恩看过,说念恩福薄,受不得大富贵冲,得惜福才能长久。”
  
  姚奶是有家底的,凡是和柳玉梅关系好的,都不会差。
  
  李追远:“我帮你看过了,你的儿子已经过那个坎儿了。”
  
  姚姗:“可是现在的日子,已经过得很好了,他每天也被人‘老板老板’地叫着,家里也不缺进项。
  
  儿媳妇身子骨也好,俩孙子入学了,成绩也不错,这已经是很好的日子了。”
  
  李追远:“嗯,的确。”
  
  姚姗准备妥当,开始施针了。
  
  李追远没再出声打扰,甚至,怕给予她压力,少年特意坐到角落,闭眼,打起了盹儿。
  
  夜深了。
  
  姚姗收起针线,亲自擦拭了一下陈曦鸢的身体,又给她换了一套衣裳。
  
  做完这些时,旁边递来一张白帕子,姚姗一愣:“小姑爷,您醒了?”
  
  “嗯。”
  
  姚姗将白帕子收起,用自己的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汗。
  
  “顺利吧?”
  
  “回小姑爷的话,虽然破损受创严重,但这姑娘她筋脉雄厚粗壮,缝补起来倒是不难的。”
  
  “日后恢复呢?”
  
  “也不难的,虽然我不懂,但应该有法子能完全愈合。”
  
  “嗯。”
  
  “小姑爷,我下去让媳妇给您准备饭食,然后伺候您用餐。”
  
  “一起吃吧,自家人,太生分了,我不自在。”
  
  “是,小姑爷。”
  
  姚姗解开门锁上的丝线,打开门,退出了房间。
  
  李追远看着案板上躺着的陈曦鸢,开口道:
  
  “既然醒了,就别装睡了。”
  
  陈曦鸢缓缓睁开了眼,不过,这会儿,她虽然醒了,但眸光依旧有些涣散,显然意识还未完全复苏,类似于正常人半梦半醒的状态。
  
  从这里就能看出,她以前生死危局经历得实在是太少了,那种陌生环境下但凡意识有一点复苏就强迫自己迅速清醒的本能,她这里是没有的。
  
  她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但她的域,强大到如同一座温室。
  
  可即使如此,她看向李追远的目光里,依旧流露出了一抹疑惑。
  
  这不禁让少年怀疑,自己对她现阶段的判断,是否出了错误。
  
  李追远:“有什么想问的,那就问吧。”
  
  陈曦鸢:“你年纪这么小,就当了上门女婿?”
  
  “啪!”
  
  一张封禁符被贴在了陈曦鸢的脑门上,她马上闭上眼,昏了过去。
  
  “你还是,再睡一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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